他紧绷的肩膀松了松,小声回道:“回陛下,学生除了讲书,最爱看的是《九章算术》,尤其是‘均输’‘粟米’两篇,总觉得里头的算法有意思。”
“前些日子还给学生们讲怎么算田亩税,只是……只是学生瞎琢磨的,登不得大雅之堂。”
“《九章算术》?”
朱厚照眼睛亮了亮,往前倾了倾身子,“朕也看过那书,里头的‘方田’篇算土地面积,倒是清楚,可真要用到收税上,就不那么容易了吧?”
欧阳铎没想到天子也懂算学,惊讶地抬起头,眼里闪了点光:“陛下说得是!”
“就说泰和那边,有的地是水田,有的是旱地,水田收稻子,旱地收麦子,往年按亩收税,不管年成好坏都按一个数,遇着灾年,百姓就得把种子都交上去,实在难。”
他越说越顺,倒忘了紧张,手指在桌沿上比划着:“学生琢磨着,若是能按收成算,好年成多收点,灾年少收点,再把水田旱地分开算,或许能让百姓松快些。”
“只是……只是这法子从没试过,学生也不敢瞎说。”
朱厚照听得认真,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
他要的就是这个,不是只会读死书的酸秀才,是肯琢磨实际事的人。
他原以为得费些劲引话,没想到这欧阳铎自己就说到了点子上。
“瞎琢磨怎么了?”
朱厚照摆摆手,语气里带了几分赞许,“天下的事,不都是从瞎琢磨开始的?”
“朕问你,若是让你管一县的税,你怎么让百姓肯交税,朝廷又不亏空?”
欧阳铎被问得一愣,脸瞬间红了。
他只是个秀才,连县太爷的面都没见过,哪敢想管税的事?
可天子问了,他又不能不答,只能硬着头皮道:“学生……学生没管过事,说不好。”
“但学生觉得,先得让百姓信朝廷,若是收了税能办实事,修修河堤,补补粮仓,百姓见着好处,自然肯交。”
“若是有豪绅占地不交税呢?”
朱厚照又追问,语气里添了几分严肃,“就像京里的勋贵,占着几百亩良田,却只按十亩交税,你怎么治?”
这话戳到了痛处,欧阳铎攥紧了拳头,声音也沉了些:“学生老家就有这样的事!”
“有个乡绅占了半条河的沙田,却只报了三亩,小吏不敢管,百姓只能看着。”
“学生觉得,就得查!把田亩册子拿出来,挨着地块量,量出来多占的,不光要补税,还得罚,不然规矩立不住,百姓的心就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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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莽撞,连忙低下头:“学生胡言乱语,陛下别见怪。”
朱厚照却没怪他,反而笑了:“说得好!”
“规矩立不住,人心就冷了,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他端起茶盏,望着热气里欧阳铎的脸,心里已有了主意。
这秀才虽没当官,却懂百姓的难处,也有敢碰硬的性子,正是他要找的人。
眼下京营刚整顿好,各处都等着用钱,正好让他试试身手。
小太监端着茶进来了,把茶杯放在欧阳铎面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