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公子是圣人后裔,就算不考也能靠祖产过活,可他们呢?”
他指着其他举子,声音沉重。
“他们的家族砸锅卖铁供他们读书,等着他们中第光宗耀祖,你能替他们的家族做主吗?能替他们偿十年苦读的债吗?”
篝火渐渐熄灭,火星越来越暗。
寒意裹住了每个人。
没人再说话,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像在哭这些破碎的理想。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至,地面都被震得发颤。
黄道周捧着三封蜡丸密信,跌跌撞撞冲进庙。
蜡丸上的火漆还没完全冷却。
“有消息了!叶大人、赵大人、郑大人的亲笔信!从福州快马送来的!”
举子们瞬间围了上去,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像快灭的篝火被添了柴。
黄道周拆开第一封。
那是东林党领袖叶向高的手书,字迹苍劲有力,却透着妥协。
“罢考之举已失民心,再闹恐引火烧身。为保全东林元气,即刻停止罢考,举子各自归家备考,静待时机。”
第二封是赵南星的信,内容更直接。
“陛下意在分化,而非灭东林。若士子顽抗,只会让北方派趁机占满名额,得不偿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封郑三俊的信只有一句话,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停止罢考?”陈献策一把抢过密信,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要戳破信纸。
“我们闹到这个地步,李公的血还没干,说停就停?”
黄道周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衣传过来,语气沉重。
“这是东林高层的一致决定。叶大人说,保住我们这些举子,将来才能在朝堂上跟陛下抗衡,才能为李公昭雪。”
孔闻謤叹了口气,率先捡起地上的行囊,行囊上还绣着“孔氏”二字。
“叶大人说得对,我们不能毁了东林的未来,不能让十年苦读白费。”
秦元佐和其他举子纷纷附和,弯腰收拾东西。
刚才还拍着胸脯喊“死谏”的人,此刻手脚麻利得像怕赶不上回家的船。
庙里的破布幡被风吹得“哗啦”响,像在嘲笑这场闹剧。
苗吉泰看着空荡荡的土地庙,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眼泪却掉了下来。
“原来我们从头到尾,都只是东林党棋盘上的棋子。有用时喊‘同生共死’,没用了就一脚踢开。”
陈献策攥着密信,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血珠滴在“停止罢考”四个字上,晕开一小片红。
可他终究没再阻拦。
他知道,罢考已经彻底失败了,没人愿意跟他一起赌前程。
消息传到内阁时,韩爌正在批阅会试考官名单。
朱砂笔刚圈了“黄道周”的名字。
听到下属“士子散伙”的汇报,手里的朱笔猛地顿住,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团黑渍,像个丑陋的疤。
“黄道周带来了叶向高的信?”他抬头问下属,眼神里满是期待。
自己身为次辅,又是东林党骨干,这些日子为东林党奔走,顶着皇帝的压力求情,甚至不惜跟方从哲撕破脸,叶向高定会给自己致信解释。
下属低下头,声音含糊得像含了棉花。
“回大人,叶大人的信是给黄道周的,只抄送了赵大人和郑大人……没给您。”
“什么?”韩爌猛地站起身,官帽“啪”地掉在地上,玉簪滚了出去。
“他没给我写信?”
下属吓得连忙磕头,额头贴紧地砖。
“是……是这样的,黄道周说,叶大人觉得您在朝堂上‘需谨言慎行’,怕书信落到东厂手里,给您惹麻烦,便没单独致信。”
韩爌的脸色瞬间从红转白,再从白转青,像被泼了三色墨。
他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
在乾清宫外跪了半宿求情,被陛下冷言呵斥。
在内阁跟方从哲拍案争吵,落了个“东林余党”的名声。
连家里的门都被东厂番役盯了三天,妻儿吓得不敢出门。
可叶向高竟然连一封解释的信都不给自己!
这不是“谨言慎行”,这是把他当成了“外人”,是赤裸裸的羞辱和边缘化,是怕他在朝堂上的分量盖过福州的“东林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