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首《山丘》,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经验和技巧,都成了沉重的枷锁。
凌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按下了暂停键,他拿起对讲麦:“薛老师,你在唱歌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薛凯一愣,下意识回答:“想着…音准,情绪,技巧的运用,想着这首歌如果失败…”
“所以,你想的是‘唱歌’,是‘技巧’,是‘表现’,是‘不能失败’。”凌夜一针见血,“唯独没有这首歌本身。”
薛凯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他太习惯用情歌的演绎方式,那种带着恰到好处忧伤的精致,去处理所有歌曲。
面对《山丘》这种需要用真实人生碾碎了、揉烂了,再摊开给世人看的作品,他反而像个穿着华丽铠甲却不知如何挥剑的士兵,笨拙而可笑。
“薛老师,”凌夜的声音透过耳机清晰传来,“暂时忘记你是‘情歌天王’薛凯,忘记所有聚光灯,忘记所有技巧和所谓的经验。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越过半生山丘的跋涉者。”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薛凯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闭上眼睛,回想一下,你人生中,最低谷、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刻。不是舞台上的光鲜,而是那些让你一想起来,五脏六腑都绞着疼的瞬间。”
薛凯依言闭上了眼睛。
录音棚内一片寂静,只有设备细微的电流声。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挣脱闸门的洪水,汹涌而至。
十年前,母亲病床前,生命监测仪上逐渐拉平的线条,他抓不住母亲冰冷的手,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绝望与无力,名气与金钱在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初入行时,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啃着冷硬的面包,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却不知未来在何方的迷茫与屈辱。
还有,万千欢呼声震耳欲聋的舞台中央,他却感到深入骨髓的孤独,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唱着无人能懂的悲歌。
被压抑的情感,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在他胸腔内翻腾、冲撞,几乎要炸开。
“可以了,薛老师。”凌夜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带着这些,再唱一遍。别管技巧,别管完美,唱出你心底最真实的东西。哪怕是嘶吼,是哭泣,都可以。”
薛凯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萌发。
他重新戴上耳机,对着麦克风,郑重地点了点头。
前奏再次响起。
当薛凯再次开口,唱出“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时,控制室内的凌夜和老陈,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声音,不再是先前那种醇厚华丽,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粗粝质感。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最深处硬生生掏出来,带着血肉和温度。
“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没有刻意的煽情,没有炫技的转音,却有一种直抵灵魂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