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见李东阳脸色凝重,又对着门摇了摇头,心里更慌了。
他攥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压低声音:“宾之兄,到底咋回事?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李东阳叹了口气,往韩文身边凑了凑,把刚才朱厚照带着周奎、张谦来内阁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从集市上衙役打流民,到张谦顶撞陛下被抓,再到陈璋论罪、陛下当场擢升…… 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
末了,李东阳瞥了眼门外,声音压得更低:“周奎是顺天府尹,他治下的京城都有流民蹲街角,你觉得你们户部拨下去的赈灾款,能没问题?”
“陛下刚才虽没提流民的由头,可等他回过神来,必然会琢磨 —— 赈灾粮去哪了?为啥灾民还往京城跑?”
“到时候一查账,若是真有贪墨……” 李东阳没往下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 陛下刚被张谦气着,正憋着怒火,要是再撞上赈灾款出岔子,怕是有人要掉脑袋了。
韩文的脸 “唰” 地白了。
他猛地拍了下大腿,心里把那些经手赈灾款的官吏骂了个遍:妈的,哪个瘪犊子敢在这时候贪墨?这是要把老子往火坑里推啊!
弘治十八年的赈灾款,是他亲自盯着拨下去的,按理说不该出问题,可架不住底下人层层克扣 —— 州县官扣一点,驿丞截一点,到灾民手里能剩三成就算不错了。
他之前忙着给马文升搭手改给事中方案,还没来得及查各地的回执,没想到竟被京城的流民露了马脚。
“多谢李阁老提醒!” 韩文也顾不上坐了,猛地站起身,对着李东阳拱手,“我这就回户部对账,要是真有贪墨的狗东西,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快去吧。” 李东阳摆摆手,“别声张,先悄悄查,等有了实据再说 —— 别没抓着狐狸,反倒惹一身臊。”
“我懂!” 韩文应着,转身就往外冲,连官帽歪了都没顾上扶。
内阁的阁老们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都叹了口气 —— 这赈灾款的事,怕是要闹大了。
李东阳揉了揉眉心,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的给事中改制方案,只觉得头更疼了 —— 一边是陛下催着改制度,一边是赈灾款可能出纰漏,这日子没法过了。
另一边,陈璋跟着朱厚照回了坤宁宫暖阁。
暖阁里的冰块还没化尽,丝丝凉意漫过来,驱散了午后的燥热。
朱厚照刚进门,就对旁边的小太监道:“搬个圆凳来,给陈大人坐。”
小太监连忙应着,从偏殿搬来个梨木圆凳,摆在离朱厚照不远的地方。
“谢陛下。” 陈璋对着朱厚照躬身,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半个屁股搭在凳沿上,依旧保持着拘谨。
朱厚照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看着陈璋紧绷的肩膀,忍不住笑了:“别拘谨,坐实了 —— 在这暖阁里,没那么多规矩。”
“臣…… 臣不敢。” 陈璋还是没敢动,他刚从民间踏入宫廷,对着 “天子” 二字,敬畏刻在骨子里。
朱厚照也不勉强,转了个话题:“你是浙江温州人?家里还有亲人?”
“回陛下,臣家中有老母,还有一个幼弟,在温州乡下务农。” 陈璋连忙回道,提到母亲,眼神柔和了些,“臣本想考完进士就回乡侍母,是家母逼着臣北上的 —— 她说‘舍孝子为忠臣,不算亏’。”
朱厚照心里一动,这和他记着的陈璋履历对上了。
这老太太倒是个明事理的。
“你母亲是个通透人。” 朱厚照赞了句,又问,“你刚中进士,按规矩该先去翰林院观政,怎么没去?反倒在京城街头闲逛?”
“回陛下,臣是上月到的京城,本想这个月去吏部报备,可前些天染了风寒,耽误了日子,今日刚好转,便想着上街买些笔墨,没想到遇上了流民的事。” 陈璋老实回话,没敢隐瞒。
朱厚照点点头,难怪 —— 要是他去了翰林院,怕是也染上了那些 “清流” 的酸气,未必敢在街头挡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