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
“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不帮他们,谁帮他们?”
“你当皇帝风光,可我爹娘就剩这两个儿子了!”
“你杀了他们,让我怎么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
她一边哭一边捶着桌子。
“你放他们一马不行吗?”
“就当看在你死去的爹的面子上,看在我生你养你的面子上!”
“你放他们走,让他们去江南养老,再也不回京城,行不行?”
朱厚照看着她哭成泪人,心里也有些发堵。
他知道太后疼弟弟。
可圣旨已下,若是朝令夕改,以后谁还会信他这个皇帝?
律法的威严,又往哪里放?
“母后,”
他的声音硬了些。
“律法不是儿戏,圣旨也不是废纸。”
“儿臣要是放了他们,怎么对那些被他们逼死的农户交代?”
“怎么对北直隶等着赈灾的灾民交代?”
“交代?我不管什么交代!”
张太后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顾着哭求。
“他们是你舅舅!是你的亲人!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朱厚照,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儿臣姓朱,是大明的皇帝。”
朱厚照一字一句道。
“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执法上,儿臣必须做出表率,不然何以服众?”
“表率?”
张太后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些疯魔。
“为了你的表率,就要逼死我这个当娘的?”
“就要让张家断子绝孙?”
朱厚照被她缠得有些不耐烦。
他知道道理讲不通,只能抛出最后一句狠话。
“母后若是再这样逼儿臣……”
他顿了顿,看着太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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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莫不是要学太宗爷的瓜蔓抄?”
“瓜蔓抄”三个字一出,张太后的哭声瞬间停了。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椅子才没摔倒。
她当然知道“瓜蔓抄”是什么。
太宗爷朱棣时期,御史景清行刺未遂,太宗爷震怒,不仅诛了景清九族,还下令“籍其乡,转相攀染”。
把景清家乡所有姓景的、甚至和景清有过点头之交的人都杀了个遍。
整个村子血流成河,最后成了一片废墟。
朱厚照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若是她再揪着舅舅的事不放,执意要翻案,他未必不能学太宗爷,把张家彻底清了。
“你…… 你敢……”
张太后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里的愤怒变成了恐惧。
“儿臣不想敢。”
朱厚照的声音软了些。
“但母后要是真把儿臣逼到那份上,儿臣也别无选择。”
正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太后粗重的呼吸声。
她看着朱厚照,这个她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忽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他眼里的决绝,不是装出来的。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弘治皇帝,不会事事顺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