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锦帘被小太监轻轻掀开。
韩文带着一身朝露寒气,快步走了进来。
他刚从早朝的人群里脱身,官袍下摆还沾着些尘土。
抬头时,却见朱厚照对面站着个青衫秀才,手里还捏着个磨旧的布包,不由愣了愣。
这暖阁是天子议事的地方,怎会有秀才进来?
韩文心里打了个转,却没敢多问。
他在朝几十年,最懂“不该问的别问”的道理。
他只是规规矩矩地对着朱厚照躬身行礼:“老臣韩文,叩见陛下。”
“起来吧,韩大人。”
朱厚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韩文谢了恩,小心翼翼地坐下。
眼角的余光又扫了眼欧阳铎。
那秀才正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一看就是没见过大场面的样子。
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却依旧没敢吭声。
朱厚照端起茶盏抿了口,才慢悠悠地开口:“韩文,朕登基快两个月了吧?”
韩文心里一紧,连忙起身回话:“回陛下,还差三日,便是陛下登基整两个月。”
“两个月啊……”
朱厚照放下茶盏,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朕登基之初,让你追缴弘治十八年以来的所有亏空,这事儿你办得怎么样了?”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韩文心上。
他的脸“唰”地白了,连忙躬身道:“老臣……老臣已追缴七成,余下的……余下的多是勋贵世家,老臣正设法催缴……”
“七成?”
朱厚照挑了挑眉,语气陡然冷了些,“朕要的是‘所有’,不是‘七成’。这两个月你办得七七八八,不合朕的意啊。”
韩文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他知道,陛下这话不是玩笑。
新皇登基,最容不得办事拖沓,尤其是追缴亏空这种动了太多人利益的事,办不好,丢官都是轻的。
果然,就听朱厚照接着说:“按说,你这办事不力的样子,朕该把你革职查办,让更能干的人来坐户部尚书的位置。”
韩文的头埋得更低了,后背的官服瞬间被冷汗浸透。
可朱厚照话锋又一转:“但你久居户部尚书之位,朝中的旧账、税赋的门道,怕是没几个人比你懂。朕还得用你。”
韩文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被狂喜取代:“陛下……陛下宽宏!老臣感激不尽!”
“别忙着谢。”
朱厚照摆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欧阳铎,“他叫欧阳铎,是朕从江西找来的,是个人才。朕让他去你户部任个户部主事,你得手把手教他 —— 教他查账,教他算税,教他怎么把那些亏空给朕追回来。”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次你要是再不合朕的意,小心你的脑袋。”
“老臣遵旨!老臣一定好好教欧阳主事!”
韩文连忙磕头,声音都带着颤,却比刚才坚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