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暖阁里,静谧得只能听见冰块在铜盆里消融的细微声响。
这声音,在酷热的夏日里,显得格外清晰。
朱厚照端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手中捏着一枚白玉扳指。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扳指上精致的云纹。
窗外,石榴花在烈日的炙烤下,蔫头耷脑,毫无生气。
偶尔,有蝉鸣声钻进暖阁,却被厚重的门帘挡去了大半力道,显得有气无力。
“皇爷,坤宁宫的冰盆比乾清宫的足,您要不要再歇会儿?”
张永站在一旁,手中捧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
茶雾袅袅升起,带着一丝难得的凉意。
朱厚照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缓缓落在案上的明黄圣旨上。
朱砂笔还搁在旁边,墨汁尚未干透。
他想起诏狱里刘健那落寞的背影,又想起谢迁落子时那清脆的轻响。
胸口那股沉闷的气息还未散去,却被一股更烈的火气顶了上来。
“张永,拟旨。”
朱厚照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扣阙主犯周伦,勾结外戚,煽动百官,罪大恶极,判腰斩。”
张永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溅在茶盘上。
腰斩?这刑罚比凌迟还要残酷,开国以来已很少使用!
他张了张嘴,想说“皇爷三思”。
可看到朱厚照眼底的寒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奴……遵旨。”
张永无奈地拿起圣旨,笔尖在“腰斩”二字上悬了悬。
终究还是落了下去,墨迹在黄纸上晕开,像一小片凝固的血。
“还有。”
朱厚照继续说道。
“周伦宗族九代以内,永不得为官。现任官者,即日起贬为庶民;有功名者,收回秀才、举人头衔,永不叙用。”
张永握着笔的手开始发颤。
连坐九代,这是要把周家彻底从士绅阶层里除名啊!
他跟着先帝多年,见惯了宽仁之政,从未想过新皇的手段会如此狠辣。
“皇爷,这……会不会太苛责了?”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哀求。
“周伦一人犯罪,牵连九族,怕是……”
“苛责?”
朱厚照抬起眼,目光如淬了冰一般寒冷。
“张永,你忘了上个月在午门,周伦是怎么煽动百官叩阙的?”
“他拿着‘先帝遗诏’的幌子,逼朕放过刘健,甚至敢在御道上喊‘陛下若不纳谏,臣等愿死谏’——这是叩阙吗?这是逼宫!”
“朕要是纵容他,将来阿猫阿狗都敢打着‘死谏’的旗号要挟朕,这江山还要不要了?”
张永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知道皇爷说的是实话,可九族连坐的刑罚,实在太过严酷,传出去怕是会被天下人骂“暴君”。
“陛下,弘治爷在位时,连谋反的都只诛三族……”
“孝宗爷是孝宗爷,朕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