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衙门的铜壶滴漏刚过未时。
暑气正盛。
韩文踉跄着跨进值房。
他的官帽歪斜着。
他鬓角的汗湿成一片。
他刚进门就扶住门框大口喘气。
他感觉喉间像是塞了团滚烫的棉絮。
旁边算房的老吏连忙递上凉茶。
“韩大人这是怎么了?”
“脸色白得像纸,莫不是中了暑?”
韩文摆摆手。
他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凉茶顺着嘴角淌进衣襟。
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他心里的惊涛骇浪。
暖阁里朱厚照说的那番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那番话是 “军机处”“绕开六部”“刨文官的根”。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得他心口发疼。
“没事,老毛病了。”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官袍。
试图掩饰失态。
“就是天太热,走得急了些。”
可他那双直打颤的手瞒不了人。
户科给事中凑过来。
他压低声音问。
“大人,皇爷深夜传您,是不是为了刘健的案子?”
“听说…… 谢次辅家里又搜出了逼宫的密信?”
这话戳中了韩文的痛处。
他猛地抬头。
眼里布满血丝。
“少打听!做好自己的事!”
吼声在值房里回荡。
众人吓得连忙低下头。
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却没人敢再搭话。
谁都知道,韩尚书向来温和。
今天这副模样,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韩文看着众人噤若寒蝉的样子。
心里一阵发堵。
他何尝不想护着这些同僚?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军机处的刀子落下来时,谁能幸免于难。
就在这时,门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手里举着个烫金帖子。
“大人!东厂的公公来了,说…… 说刘公公请您去内阁议事,要定刘健、谢迁的最终判罚。”
韩文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他端着茶碗的手又是一颤。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定了定神。
理了理官袍。
“知道了。备轿。”
前往内阁的路上,轿帘被暑气蒸得发烫。
韩文撩开一角。
见街面上的柳树蔫头耷脑。
蝉鸣聒噪得让人烦躁。
像极了此刻的朝堂。
表面平静,底下早已暗流汹涌。
到了内阁值房,里面早已坐满了人。
六部九卿的大员们个个面色凝重。
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却扇不散满室的沉闷。
刘瑾坐在上首。
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
见韩文进来,三角眼一亮。
“韩大人可算来了,就等你了。”
韩文拱了拱手。
找了个空位坐下。
眼角的余光瞥见案上摆着一叠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