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当天夜里,返星少年睡在了放蜂诗人幽林山搭建在翡翠般水面上的高空巢居中。两棵相邻的参天水杉与水柳树上,分别搭建了两个大小不一别具一格的高空巢居,水杉树上的大巢居是夫妻俩的,今晚他们一家四口都睡在里面,水柳树上的小巢居是一对双胞胎女儿的,今晚返星少年睡在里面。两棵树巢之间还通过两根粗木夹着短桩相连接,就像架着一道短短的高空木桥,木桥两边用藤条做了拦护,人在其中来去很安全。
诗人幽林山先架着独木舟将返星少年送到了水中树下,系好独木舟后,分别与他踩着两架云梯一起爬向两棵树上的巢居中,然后在水杉树上的巢居中问少年道:“够大吗?这是为两个女儿睡觉做的,做得比较小。”
返星少年心想,这巢居可比自己做的那个大多了,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他在空中环顾四周,看到两岸还有不少野人望着他们,他轻声说道:“这里很特别,也很舒服,我很喜欢。”
放蜂诗人幽林山听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指了指两棵树之间的短木桥,补充道:“如果晚上觉得冷或者想和我们聊天,随时可以过来,我们这边特别大。”
返星少年道:“这么近,说话能听到的。巢居还有顶盖,不会冷的。”
放蜂诗人幽林山又叮嘱了几句关于安全的注意事项,才顺着水杉树上的云梯缓缓而下。之后,他没有划动独木舟,而是撑着一只小竹筏离开了。
返星少年静静地趴在巢居边缘,双手撑着下巴,目光专注地向下俯瞰。只见幽林山手持长篙,动作娴熟有力,仅仅十几下撑篙的动作,便将竹筏稳稳地送到了岸边。岸上仍然聚集着许多野人,为首的阿珠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幽林山的妻子和女儿扶上竹筏。那些野人虽然外表粗犷,动作却格外轻柔,生怕惊扰了母女三人。待她们在竹筏上坐稳后,阿珠和众野人便站在岸边,目送着竹筏缓缓驶离。幽林山挥手致意,竹筏载着一家四口,在清澈的溪水上平稳前行,穿过半湖碧波,划出两道逐渐分散的水光,最终停靠在那棵参天水杉古树下。整个过程安静而祥和,仿佛一幅迷离动人的山水画卷。
由于两个女童坚持要自己爬云梯,幽林山夫妇便一人一个守着往上爬。先是妻子婳楼凭南带着双胞胎小女儿婳楼听虫往上爬,她们一边爬一边与水柳树巢中的返星少年打招呼,婳楼听虫叫着哥哥。如果两个野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就会怀疑他们的关系了,因为幽林山夫妇白天介绍返星少年为弟弟。
母女俩到了上面大巢居中,又与返星少年隔巢近距离打了招呼。
朦胧的天光中,这位年轻美丽的妈妈真是美得如同天仙下凡一般,微风轻轻拂过她柔顺的秀发,在微弱的天光中悠悠摆动。她优雅的身姿仿佛与这神秘的世界融为一体,就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质。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如诗如画的女子,白天却经历了那样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怕遭遇,那惊恐的神情与她此刻恬静优雅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后,幽林山带着双胞胎大女儿幽林漫步往上爬,幽林漫步也是一边往上爬,一边冲返星少年叫着哥哥。这么明显的漏洞,幽林山夫妇也没有指出,也没有让孩子换别的叫法。
两只跟着他们一起上来的小松鼠还借着两棵树之间的短桥跑到了少年这边,他们歪头晃脑地看着少年,好像在说:“这小屋子不是两位小姐姐的吗,我天天都住这儿的呢!”
返星少年伸手去接他们,就像曾经在神龙帝国云梦大峡谷神木卧龙广场万年古树中伸手接那只小鼯鼠,两只小松鼠居然真就跳到了少年的手上。惹得双胞胎幽林漫步、婳楼听虫两个女童开心地哇哇大叫。
夜色渐深,两岸野人们纷纷向他们一家道着晚安,陆续离去。
湖面泛起微光,整个世界仿佛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不久,月亮开始陆续从东边天际升起,就像开启了迷人的光影秀。
两个女童吵嚷着要到返星少年这边的水柳树上的巢居中,她们的爸爸妈妈说着“哥哥累了,让他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一起玩。”不知不觉间,幽林山夫妇也与孩子一样称呼少年了。
夜渐深,天地愈发宁静。巢穴中留有两个女童平日里的气息。
月光如梦,水声如梦,少年睡在这里的感觉,也像在梦境中。
可今夜,仿佛回到人类家庭的返星少年,久久无法入睡。
为了能够多欣赏一会儿皎洁的月光和璀璨的星空,他久久地凝望着夜空,迟迟不愿将巢顶的盖子合上。夜风轻拂,星光闪烁,月光漂移在树枝间,这样美好的夜晚实在令人沉醉,他不舍得就这样结束这难得的宁静时刻,让巢顶那么快就隔绝这迷人的夜色。
这个全宇宙最孤独的孩子,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纯粹的心境去欣赏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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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幽林山夫妇没有多说话。很晚了,只听得妻子婳楼凭南低声道:“今后,我们要收敛一些,不要再那么奔放了。”幽林山没有声音,女人接着道:“那样刺激了别人的欲望,也将我们自身置于危险之中。”仍然听不到男人的声音,这位狂放不羁的诗人经过今天这场险些酿成全家灾祸的意外,应该是默默地同意了。
他或许还在深刻地反省思索之中:究竟是那群举止粗鲁、未经教化的智人更符合“野人”的定义,还是像自己这样随性所欲、尽情追求抒发感官刺激的诗人才是真正的野人?究竟是那些野人的行径更似野人,还是像自己这般所谓文明程度最高的诗人更像野人,甚至禽兽不如呢?毕竟正是像自己这样的所谓诗人,才激发起了那两个野人平日里未曾显露的原始野性啊。
半夜,刚刚入睡的少年,突然被尖叫声惊醒,他寒毛倒竖地一下爬起身,听见是诗人妻子婳楼凭南的叫声和两个女儿喊妈妈妈妈的声音。少年还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岸上远远传来野人的问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只听诗人幽林山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没事,没事,婳楼凭南做噩梦了。”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枝洒进巢穴时,返星少年仍在沉睡。昨夜他睡得太迟,快天亮时才真正睡沉过去,所以直到两个扎着小辫的女童晃晃悠悠地爬过连接两个巢穴的高空短桥,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水柳树上的巢穴外,用稚嫩的声音喊着“哥哥起床啦,准备吃早餐啦”,他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这种能够安然入睡的感觉对他而言实在太珍贵了——在漫长的逃亡日子里,他就像森林中时刻警惕的野兔,即便在睡梦中也要竖起耳朵,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多少个不眠之夜,他都是半梦半醒地度过,生怕在深睡时遭遇不测。而昨夜,或许是幽林山一家给了他久违的安全感,让他终于能够暂时放下戒备,享受一次完整的睡眠。
他不知道的是,幽林山一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有少年在,他们一家也安心多了。
少年还未起身便听到诗人妻子婳楼凭南道:“这两个孩子,叫你们别吵醒哥哥,你们偏不听,哥哥还没睡好呢!”
返星少年立即在两个打开了巢穴顶盖的女童面前说道:“睡好了!睡好了!”
清晨时分,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向羊峒智人部落王国仙境,返星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树屋中起身。他探头望向岸边,只见袅袅炊烟已经升起,诗人幽林山正站在简易的炉灶前,熟练地翻动着锅中的食物。于是少年和婳楼凭南各带一个孩子,大人在小,孩子在上,两两一组,小心翼翼地顺着两架由藤蔓编织而成的云梯往下攀爬。晨露打湿了梯子,让他们的动作显得格外谨慎。
来到树下,一叶轻巧的竹筏正静静地停泊在两棵大树边。
返星少年自告奋勇要担任撑篙手,可这看似简单的活计却让他吃尽了苦头。竹篙在他手中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竹筏在清澈的溪湖中打着转儿,激起一圈圈涟漪。婳楼凭南搂着两个孩子坐在竹筏竹椅上,不但没有着急,反而把这当成了难得的游戏时光。两个孩子咯咯笑着,与岸上野人的笑声形成二重奏,她俩时而伸手拨弄冰冷的水面,时而指着岸边掠过的飞鸟。
此时,湖潭上下游的宁静也已被打破,更有不少早起的水鸟开始忙碌地觅食了。他们或在水面轻盈掠过,或潜入水中捕捉鱼虾,或站在岸边梳理羽毛,为即将开始的一天做准备。
晨光中,这些水鸟的身影倒映在平静的溪面、潭面、湖面上,构成了一幅幅意境悠远、生机勃勃的清晨画卷。
在一次次尝试与失败后,返星少年终于摸索出了撑篙的诀窍。
当竹筏终于平稳地驶向岸边时,几个一直在岸边看着这一幕的野人,都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他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与晨光、溪水、炊烟交织成一幅生动的晨景。
返星少年下筏前,正要捧起溪湖水洗脸时,听到诗人幽林山的叫声:“水凉,我烧了热水,也给你备了一条新毛巾。”
返星少年嘴里说着“没事没事”,被婳楼凭南和两个小孩拉上了岸。
返星少年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洗过一次脸了。在逃亡的日子里,他常常不知道多久没洗脸了,躲避追捕的日夜让他远离了一切文明的痕迹,多少无水的日子,任由汗水在皮肤上干涸,任由风沙在脸上堆积。
此刻,当返星少年的双手浸入那盆温热的水中,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包裹着手掌与指节,再将那清澈的热水捧起,轻轻拍打在粗糙的脸颊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顿时涌上心头。水珠顺着面庞滑落,带走了一直以来积攒的污垢,也带走了他心中那份对野人生活的渴望。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才是真正属于人类的生活方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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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半年来一直想要逃离人类文明、躲入原始丛林的返星少年,在温水的抚慰下,内心竟也生出了几分重新做人的渴望。
是啊,这才是作为人类该有的样子啊!
清晨的阳光刚刚洒满大地与溪流,早餐的余香还在空气中飘荡,返星少年便跟随着放蜂诗人幽林山一家踏上了前往羊峒智人部落王国的路。沿着溪畔滩地,或穿过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仅仅一公里多的路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王宫大门前。
巢哨和守卫们远远望见这一行人,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热情地打着招呼,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盘问和阻拦,守卫们恭敬地让开了道路,这一家人和少年就这样顺利地进入了庄严的王宫。
当野人国王昉燮第一眼看到他们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怎么今天就来了,还这么早?我原以为你们至少要过两天才会到访呢!”
系着围巾的放蜂诗人幽林山肩上扛着修补工具,一只手里提着两罐金黄的蜂蜜,恭敬地回答道:“圣上,我是专程来为您修补那些损坏的蜂箱的。”
“哎呀,这个不急!其实损坏的蜂箱并不多。”国王昉燮摆了摆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我昨天那么说啊,主要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好让你们一家人都能留下来,赶上这个花期。”说完,他亲切地牵起两个人类女童的小手,一边领着大家往别具一格的休息厅走去,一边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和我一起先吃点东西,喝点饮料,休息一下再说。”
穿着漂亮冬裙的诗人妻子婳楼凭南连忙说道:“圣上,我们都已经用过早餐了,实在不必再麻烦了。”
两个活泼的女童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奶声奶气地重复道:“是啊是啊,我们都吃过早餐了!”但话音刚落,她们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过国王爷爷这里的东西特别好吃,我们还可以再吃一点点。”
这番天真无邪的话语逗得国王和周围的侍从们都开怀大笑起来,就连一天来不曾真正笑开的婳楼凭南,在这一刻也难得地笑出了声。
野人国王昉燮的话果然没有半点虚假,经过仔细检查后发现,真正损坏的蜂箱数量确实寥寥无几,而且损毁程度都很轻微,大多只是需要简单加固或更换几块木板。在返星少年的协助下,经验丰富的放蜂诗人幽林山手法娴熟地进行着修理工作,他们配合默契,动作麻利,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所有蜂箱都修缮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