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宇宙梦99天机初现3

3.

当返星少年无言离开放蜂人一家,独自沿着蜿蜒的溪流向上游走去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沿途的野人们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树荫下、岩石旁,他们的视线始终追随着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更有不少野人一直尾随着他,每当少年回头看时,他们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些还会假意看向别处。

虽然看上去这些野人的目光中大多不含有敌意,甚至带着几分好奇与敬畏,但那种明显的距离感让返星少年感到一阵刺痛。没有一个野人主动靠近,更没有一个野人将他视为同类,他自己是一个渺小的外来者,不知深浅的“入侵者”。今天发生的一切,在野人们的心中瞬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人类与野人一下清晰地划分开来。

所以,尽管野人们从内心深处对阿勥、阿甯两个同类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但作为同族,他们又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族人在人类面前示弱。何况这么渺小的人类,仅仅寥寥几个,又是客场,怎么能让几个人类反客为主地控场呢?

野人们的这种矛盾心理让返星少年感到格外讽刺,一直以来,他被龙兽追捕、从未被蓝星人类所接纳,甚至被当作外星人通缉,至今还在逃亡中,如今却被野人们当作了蓝星人类的代表。这种身份的错位让他感到深深地悲哀,在蓝星上,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族类。

如果不是今天这场意外,返星少年或许更愿意做一个与世无争的野人,就像他宁愿做一只安安静静吃竹子的黑白杀竹熊,也不愿做一个不被接纳的蓝星人类。然而羊峒黄龙野人部落王国的野人们,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就将他划入了对立面,视他与放蜂诗人一家为同类,放蜂人一家毕竟还有多年交道,彼此熟络,自己则是来历不明地突然出现,显得形迹极为可疑,人家那些审视的目光和警惕的神情也再正常不过。

走着走着,远远望去,一座宏伟壮观的野人部落王宫——羊峒智人部落王国——矗立在眼前,这座由粗犷原木和巨石搭建而成的建筑在地势开阔的溪水边散发着原始而威严的气息。王宫介于诗人一家居住的树巢和少年刚刚搭建的树巢之间。王宫外面的溪树上,有二三十个巨大树巢,在纯净透明、色彩斑斓、圣洁高贵、神秘诱人的溪水上如同神鸟居住的巢穴。估计诗人一家搭建树巢而居就是受此影响。

不过,野人部落王宫前方那条潺潺流淌的溪水中,那些建造在参天古木上的树巢,其首要功能和核心用途并非作为常规的居住场所。这些精心搭建的树巢更像是部落的防御前哨,它们居高临下的位置为守卫哨兵们提供了绝佳的了望视野,可以随时监控溪流两岸的动静。当然,在必要的时候,这些树巢也能发挥临时住所的作用,特别是在夜间值守时,哨兵们可以在此轮番休憩,既能保持警戒又能获得片刻的放松。这种设计既体现了野人部落的智慧,也展现了他们对安全防御的重视。

少年从未从王宫前经过,他有些犹豫不决。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巢居搭建在王宫上游是不对的。当时只是觉得搭建在下游,野人太多,容易被发现,觉得上游更隐蔽一些。

如果不是身后跟着那群虎视眈眈的野人,少年或许早就停下脚步了。可眼下这情形,若是突然驻足不前,反倒会引起那些野人们的怀疑。少年只得强撑着继续向前迈步,尽管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更要命的是,这位返星少年本就对蓝星人类社会的基本规则一窍不通,再加上之前被那条西岭雪山上的巨蟒生吞入腹的恐怖经历,他的思维变得异常迟钝,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所有的齿轮都生了锈,运转起来格外吃力似的,虽然在岷山雪原上与黑白杀竹熊生活一两个月有所好转,但远没有完全恢复正常,所以反应仍然总是慢半拍,常常很少经过大脑思索,仅凭着本能在行动。

现在的返星少年,只得硬着头皮从野人部落王宫前经过。只见在王宫的正门前,十多个身材魁梧的野人守卫正严阵以待,他们手持硬木磨制的长矛和盾牌,身披兽皮制成的铠甲,眼神随意地巡视着四周和水面树巢中的哨兵遥相呼应。这些守卫个个肌肉虬结,脸上涂抹着神秘的图腾彩绘,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野性气息。整个王宫区域笼罩在一种肃穆而神秘的氛围中,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返星少年这时觉得连拄着木杖走路都显得可疑和充满挑衅,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扔掉这根陪伴自己数月之久的细长青杠木杖。

返星少年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视野中,立即就引起了水面树巢上野人哨兵们和地面王宫前守卫们的警觉。这些训练有素的守卫们虽然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但并没有做出特别过激的反应。因为他们都已经通过各自的渠道得知了不久前发生的异常事件,也清楚国王昉燮圣上已经亲自前去处理了相关事宜。守卫们原本打算等少年靠近后询问具体情况,谁知这位神秘的少年并没有如预期般向他们靠近,也没有要进入王宫的意思,反而沿着波平如镜或潺潺流淌的溪水边继续向上游方向走去。少年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绝不能在这座野人王宫前停留,这种本能驱使着他强忍着内心的不安,硬着头皮从威严的王宫正前方快步走过,甚至都没有多看王宫一眼。不过他这样也让野人觉得不正常,所以大家才在他经过后更加交头接耳。

小主,

继续向上走到半途,返星少年突然停下脚步。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如果继续这样明目张胆地一直向上游前行,野人肯定会想,前方可见即将消融殆尽的雪山,自己是要到哪里去呢,还很可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精心搭建的秘密巢穴。

自己必须等到夜幕降临,野人们都休息后,才能悄悄返回。他原本是想象放蜂一家那样,经过一段时间相处,野人们自然接纳包容自己后,再公开自己的行踪,因为早晚肯定都是要暴露的,他并没有想永远隐瞒下去。只是等待比较合适的机会。他最希望的就是,野人们最终把他当作野人,成为他们其中一员。

可他不能无缘无故地停下脚步,他有些后悔离开时未经思考,本能地往上游走去。现在天色尚早,少年既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更让他不安的是,身后似乎一直有野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每当他回头,那些野人就假装在采集野果、聊天说事或整理工具。

眼看就要接近自己的巢穴所在地段,返星少年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前行了,而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几个人类出现在前方。他顿时吓了一跳。想躲闪,又怕野人们立即怀疑他,而且那几个人类已经看到了他,正在与几个野人熟络地打听他的情况。少年吓得不轻,以为是岷山上的人类官员追来了,可好在并不见他们过来。

少年不能奔跑,那样反而会引起人类和野人的怀疑,但他还是条件反射般猛地转身,朝下游方向折返。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那些尾随的野人措手不及,他们慌忙让开道路,有的假装在溪边取水,有的蹲下整理草鞋,极力掩饰已经跟随了他两三公里的事实,仿佛他们一直都只是恰巧在此处活动而已,就好像和沿途见到的其他野人一样。

返星少年此刻内心充满了矛盾与困惑。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继续往上游走去,可也没有理由继续往下游走去,可也没有理由停下站着,这种窘迫让他无所适从,只能让双腿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凭着惯性前进,不能停下脚步。

因为他实在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停下来的合理借口。

如果自己突然站着不动,那一群野人围观自己,自己要怎么面对?如果他们突然发问,自己该怎么回答?

少年越走越觉得双腿不像是自己的,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可又不能不走。

当他步履沉重地穿过一群又一群用异样眼光打量他的野人时,那些野人大都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但少年能感受到他们目光中隐藏的警惕与怀疑。

其实这再正常不过,根本不需要揣测什么复杂的情绪就能理解。他们与返星少年本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若不是少年先前那惊天动地的爆发性举动,恐怕这些野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那一刻,他们最初可能以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是放蜂人一家的亲戚或朋友,专程前来探望或是陪伴他们的,只是自己一时没有看到。正是基于这个猜测,野人们才能理解少年为何会突然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保护放蜂诗人一家。

然而令他们费解的是,当危机解除后,少年并没有与放蜂人一家有任何交流,也没有留下,反而独自一人突然朝着上游方向离去。这个反常的举动引起了野人们的好奇与警觉,促使他们不少跟了上来。因为在野人们看来,如果少年与放蜂一家毫无关联,那么他的出现就是一个可疑的外来者,至少是个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他们没有立即采取暴力手段驱赶甚至伤害少年,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但也不可能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闯入者视若无睹,任由他在他们的领地上自由活动。因此,暗中观察、跟踪监视这个陌生少年,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合情合理的防范措施。在所有智慧生物的天性里,都存在着吃瓜看热闹的本能。因而不排除不少野人想瞧瞧,这个少年究竟怎么回事,他要前往何处,又打算做些什么。

正因为如此,终于有野人忍不住奇怪,打破了沉默:“你怎么感觉怕那几个人啊?他们和你不一样吗?”

返星少年愣愣地望着他,不回答不行,回答也不行,不知该如何是好。

另一个野人说道:“他们是住在附近的本地人,和我们都很熟了,只是可能没有见过你,问问你情况,肯定不会伤害你的。”

返星少年听到这儿,悬在心上的石头才落了地。他于是微笑着对野人们点点头。这算是他们第一次交流。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返星少年已经沿着蜿蜒的溪流缓缓前行,脚下的卵石发出滋滋的摩擦声响。风起之时,或是水流急促的地方,清凉的溪水便拍打着岸边的岩石。

少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往下游方向行进了约莫一公里之远,直到转过一个河湾,那座熟悉的羊峒智人部落王宫又赫然出现在眼前。少年停下脚步,眉头紧锁,内心陷入深深的纠结:是应该鼓起勇气再次越过这座威严的王宫继续往下游而去,还是像个反复无常的疯子一样再次折返上游?这样的来回折腾不仅让自己莫名其妙、疲惫不堪,更让那些始终尾随在后的野人们困惑不已。

小主,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刻,前方突然传来一声略显生涩却充满关切的问候。少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矫健的野人从王宫前聚集的野人群中快步走出,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充满好奇的同伴。这个野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感风暴的野人少女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