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那句半是调侃,半是无奈的话,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地刺了何维一下。
是啊,阿雅也会像阿月一样,抵不过时间的侵蚀,缓缓老去,最终归于尘土。
而他,将再一次地,独自站在这时间的洪流中,看着身边的一切出现又消失,眼睁睁地挚爱衰老离开。
这种近乎永恒的生命,是他最大的优势,也是他最重的诅咒。
正因为如此,他才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需要建立一个不依靠他个人存在、就能长久运转下去的稳定制度。
“我是不会老,”何维握住妻子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但是,一个永远的统治者,对一座城市来说,不是福祉,而可能是一场灾难。”
“为什么?”阿雅不解。
“因为,当一个人掌握权力太久,他就会变得顽固、僵化,听不进任何新的声音。”何维看着她,眼中闪烁着一种深刻的、近乎于自我批判的清醒,“就像我,如果没有你们这些新的学者去进行实验和探索,我脑子里的那些‘知识’,可能早就把这座城市带上了一条歪路。”
“权力,和炉子里的火一样,需要有新的燃料不断地添加进来,才能烧得更旺。它,也需要一个能控制火候的‘风箱’,不至于烧毁整座房子。”
“所以,”何维维缓缓地说出了那个在他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想法,“我决定,在我还清醒的时候,亲手为铜都城的传承,定下一个新的规矩。”
他松开阿雅的手,重新走到那张熟悉的地图前。
这一次,他没有画建筑图,也没有画军事阵型。
他用木炭笔,画下了一个巨大的、倒立的三角形。
在三角形的最顶端,他写下了一个词:“执政官”。
“这座城市的日常权力,将永远掌握在执政官的手中。执政官的任期,为十年。十年后,必须重新选举。”
然后,在执政官的下方,他又画下了一个更大的梯形,并写下了“议事会”。
“议事会,将由城内各个核心部门的负责人组成——军务、财务、工匠、农业、律法……他们将协助执政官处理日常事务。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对执政官决策的‘质询权’。如果执政官的某项决定,遭到了超过半数议事会成员的反对,那么这项决定,就必须被搁置,并进行重新讨论。”
这是一个权力制衡的雏形。
而在这个结构图的最下方,最宽广的基座上,何维画了无数个小小的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