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二十五年暮春,京城护城河畔的竹林青郁挺拔,暖风穿叶而过,簌簌作响。
陈兴身着素袍,正倚着石栏静观流水,忽闻竹林深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转头便见一个十岁孩童立在林间。
青衫整洁,眉眼清亮,手里捧着一卷《大学》,却没有低头诵读。
反倒对着一竿翠竹凝神端详,神色专注得不像寻常稚子。
那孩童便是刚随父入京的王守仁。他察觉到有人,转过身来。
并未像同龄孩子那般怯生或嬉闹,反而拱手行了一礼,声音清脆却沉稳:
“晚辈王守仁,见过先生。观先生气度,必是有识之士,敢请教先生,这竹中可有天理?”
陈兴闻言微怔,随即失笑。
寻常十岁孩童要么沉迷嬉玩,要么死记硬背经书,这孩子却对着竹子问“天理”,倒真是与众不同。
他缓步走近,顺着王守仁的目光望向翠竹:“你为何觉得竹中有天理?”
“朱熹先生言‘格物致知’,谓穷究事物之理便能获致真知。”王守仁抬手指着竹子,条理清晰。
“晚辈观此竹,春生夏茂,秋枯冬寂,顺应时节而变;竿直中空,宁折不弯,自有其品性。这生长之序、坚韧之性,难道不是天理的显现?”
陈兴眼中闪过赞许,刻意试探:
“孩童当以读书识字为要,科举入仕才是正途,这般钻营虚玄之理,未免本末倒置。”
“先生此言差矣。”王守仁眉头微蹙,语气却不卑不亢。
“读书若只为科举,不过是求功名富贵,与贩夫逐利何异?”
“天理不分虚实,若连眼前草木之理都不愿探究,即便日后为官,又如何能明辨世事、体恤民情?”
陈兴心中暗惊,这孩子的见识远超同龄,既有天赋,又有独立思考的胆魄,恰如《世说新语》中那些早慧名士,胸有定见而不随俗流。
他不再试探,反而认真回应:
“你说得不错。天理无处不在,草木有草木之理,人心有人心之理。格物不仅是观物,更是观心。你能有此见地,实属难得。”
王守仁眼睛一亮,当即上前半步,追问不休:
“那先生以为,人心之理与草木之理,是一还是二?若要格心,当从何处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