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缓缓道,“这些年我时时感念这份际遇。寻常人终其一生不过数十载,而你要看着故人一个个离去。”
“江山更迭,亲友成尘,独留自己在时光里徘徊,这份孤单,比死更磨人。”
他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怜惜:“我死了,不过是归于尘土,可公爷还要接着走下去。”
“守着无人知晓的秘密,看着世事变迁,再无旧人可诉心事。你才是真的不易。”
陈兴望着于谦,喉间泛起涩意。于谦时日无多,却反过来为他感叹。他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廷益,你……”
“不必多言。”于谦笑着打断他,“能为公爷分这片刻孤单,也是我此生幸事。”
“只愿我走之后,你能少些牵挂,若遇知心人,也能稍解寂寥。”
陈兴望着他豁达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终究只是重重点头:“好。”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几日后,陈兴便要启程返京。
于谦送至西湖岸边,递上那封关于水利的奏疏,请他转交陛下。
“公爷,烦请告知陛下,钱塘百姓感念皇恩,水利之事若能施行,定能惠及一方。”
陈兴接过奏疏,重重点头:“廷益放心,我必当转呈。你也务必保重身体,我会再来看你。”
于谦拱手作揖:“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公爷一路顺风,望陛下龙体安康,大明国泰民安。”
船帆渐起,陈兴立于船头,望着岸边那道苍老却挺拔的身影,直至被西湖的烟雨模糊。
他握紧手中的药方,心中五味杂陈。开心的是此番重逢畅叙,了却牵挂;
不舍的是相见时难别亦难;而那份深埋心底的哀伤,却如西湖的水,沉甸甸的压着。他知道,这一别,或许便是永诀。
西湖的风带着水汽,拂过陈兴的脸颊,仿佛也在为这对跨越六朝的忘年之交,送上无声的惜别。
陈兴从钱塘返程后,第一时间入宫向朱见深复命。
他先呈上于谦所奏的水利疏稿,而后话锋一转,神色凝重地禀明了于谦的身体状况:
“于大人虽心性豁达,然积劳成疾已深,脉象沉滞涩滞,肝气郁结、气血瘀阻日久。”
“我已为他施针疏通,开了行气活血的方子,可他常年忧国忧民,劳损入骨,怕是……难抵岁月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