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初五,清晨。
连续数日的阴雨终于停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像一块拧不干的抹布,湿冷的空气渗透进骨髓。
圣路加疗养院那高耸的围墙和暗红色的楼宇,在铅灰色天幕的映衬下,
更显得肃穆、阴森,如同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一辆破旧得叮当作响的运煤卡车,吭哧吭哧地驶近疗养院专供货物进出的北侧小门。
司机是个满脸油污、胡子拉碴的粗豪汉子,操着一口浓重的苏北口音,
骂骂咧咧地和门口那个穿着不合身制服、一脸倦怠的年轻门卫交涉着。
卡车的副驾驶座上,蜷缩着一个穿着打补丁的粗布棉袄、戴着一顶破毡帽、身形略显高大的年轻人。
他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个线条硬朗的下巴和一双…异常沉静、却在暗中锐利扫视四周的眼睛。
这就是化装潜入的韩笑。
根据冷秋月通过地下渠道的精密安排,韩笑顶替了一个因酗酒误工而被临时辞退的杂役“阿强” 的身份,
在这个清晨,混入了这座看似密不透风的“堡垒”。
他的脸上用特制的油彩涂抹得蜡黄粗糙,指甲缝里塞满了模拟的煤灰和污垢,
腰背微微佝偻,走起路来故意拖着一点脚步,
将一个长期从事体力劳动、沉默寡言的底层杂役形象,模仿得惟妙惟肖。
只有那双在帽檐阴影下偶尔闪动的、如同猎鹰般的浅褐色眼眸,泄露着他内里的警觉与力量。
入院的过程看似顺利,实则暗流涌动。
那个睡眼惺忪的门卫只是敷衍地瞥了一眼司机递过去的、
伪造得几乎天衣无缝的工牌和介绍信,就不耐烦地挥挥手放行了。
但韩笑敏锐地注意到,在门房阴影里,还坐着一个 穿着熨帖的深蓝色制服、帽檐压得很低、一言不发的中年男子。
那人看似在打盹,但韩笑踏入大门的瞬间,
能感觉到一道冰冷而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自己身上飞快地扫过**。
卡车在指定的后院卸货区停下。司机按照吩咐,
骂咧咧地把韩笑“交接”给了一个管杂役的工头——
一个身材干瘦、眼珠乱转、嘴角总是挂着一丝刻薄冷笑的广东人,姓何。
何工头上下打量着韩笑,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