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浊水真相 · 肺腑之言一

冰冷的白光如同凝固的霜,从租界公立验尸所高高的、布满细小尘埃的磨砂玻璃窗上垂落,

又被排列整齐的惨白瓷砖无情反射,将室内照得一片寒惨。

空气像被冻住了,黏稠地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

厚重的福尔马林溶液以及一种更为底层的、顽固不化的腐败甜腥气。

这里是生死交界的法庭,沉默地陈列着生命终结后最真实的证词。

墙边的铁架上,一排排刷洗干净的不锈钢托盘、钳子、剪刀、骨锯和柳叶刀,

排列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锋利、冷酷,反射着手术灯毫无温度的光芒。

偶尔从隔壁传来的金属托盘碰撞声,空洞、短促,像敲在人心上的一记记冰锥。

“顺兴号”水手口中那“死沉”的东西,此刻已除去湿透的破麻袋和那捆缚命运绳索的尸身,

正赤条条、毫无尊严地仰躺在冰冷坚硬的水泥解剖台上。

赵阿四肿胀变形的面部肌肉在强光下显得更加骇人,肤色青灰泛紫,

口鼻附近的淤泥已被初步清理,露出几道不自然的擦伤。

冰冷的铁板无情地吸收着他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暖意。

杜冲靠在远离解剖台的墙边,肥硕的身体只占据了角落里,

一个深绿色旧帆布折叠椅的一半,他似乎想把整个人都缩进去。

他肥厚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新点燃的雪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却许久忘了去弹,

任由猩红的火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袅袅青烟盘旋在刺鼻的空气里。

他目光时不时飘向那具可怖的躯体,又猛地挪开,

最终定格在自己那双沾了泥点的皮鞋尖上,

脸上是一种极力压抑却又无法完全掩饰的厌恶和焦躁。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湿牛皮筋,沉甸甸地拖着他的耐心往下坠。

他不懂林一为什么非要这样小题大做——一个码头小工头罢了!

韩笑则如同沉默的石像,立在解剖台另一侧的操作台前。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灰色实验室外套,风衣整齐地挂在远处的衣帽架上。

台面上摊开着牛皮纸袋,里面是现场照片

(包括那具沉尸被拖拽上岸时包裹着破麻袋的原始景象)、

那截被水浸透后显得更加乌黑粗粝的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