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英雄与叛徒

永恒之钥 龙昭樾 3449 字 2天前

离开南极冰下神殿的过程,并非胜利者的凯旋,更像是一支沉默的送葬队伍,在钢铁与信息的残骸间穿行。共济会的救援小队提供了最高规格的护卫与医疗支持,但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混合了过度疲惫、幸存者负罪感以及面对未知未来的沉重压抑。叶舟、奥拉夫和艾莉丝,这三个从神性与人性的交织炼狱中心归来的灵魂,身上不仅带着物理的伤痕(奥拉夫手臂上临时包扎的渗血绷带,艾莉丝苍白的脸色和偶尔因内伤引发的轻微咳嗽),更承载着一种无形的、仿佛与整个宇宙的重量对抗后的精神倦怠。

他们搭乘的共济会垂直起降飞行器,如同一只伤痕累累的铁鸟,咆哮着冲破了南极永无止境的暴风雪帷幕。当飞行器终于挣脱铅灰色的云层,跃入一片清澈得令人心碎的蔚蓝时,舷窗外那轮仿佛被啃噬过的、边缘环绕着一圈依稀可见的银色碎片环带的月球,冰冷地悬挂在黑色天鹅绒般的宇宙背景中,无声地宣告着旧时代的终结。那景象,壮丽而可怖,带来一种尖锐的、恍如隔世的晕眩感。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如同脆弱的肥皂泡,瞬间被现实刺破。飞行器的加密通讯频道像是决堤的洪水,被来自全球各地、各种语言、各种势力的混乱信号瞬间淹没。

“……重复,北美临时应急委员会呼叫南极单位!请求立即确认‘归零’威胁状态!全球法则扰动是否稳定?……”

“……开罗第七区濒临崩溃!重复,我们需要净水片、抗生素和秩序维持力量!暴徒正在冲击最后的安全区!……”

“……警报!东经125度,北纬35度区域检测到多股前‘守望者’残存单位异常能量聚集,行为模式无法预测,疑似……自主进化?……”

“……这里是梵蒂冈电台,教宗陛下即将发表全球讲话,呼吁在此‘神之寂静’时刻进行反思与祈祷,寻求内心的指引……”

“……‘真理之声’网络广播正在循环播放:揭露叛徒叶舟!他与异星存在勾结,是月球灾难的直接元凶!……”

“……北极光‘瓦尔哈拉’营地呼叫奥拉夫指挥官!残部已完成集结,弹药匮乏,士气……亟待您的归来!……”

信息爆炸,真假难辨,诉求冲突,如同一万张嘴巴在同时嘶吼,描绘出一个在崩溃边缘疯狂试探的世界。叶舟闭合双眼,靠坐在座椅上,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冰面具,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双手,泄露了他内心正在经历的、堪比超级计算机的信息处理风暴。奥拉夫烦躁地低吼一声,几乎要将通讯面板砸碎,最终只是粗暴地将其切换到低频监视模式。艾莉丝忧心忡忡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叶舟,她能感觉到,叶舟周身那微弱却持续流淌的数据流光,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过滤、分析、归类着这海量的信息噪音,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他们的第一站,并非任何官方首都或光鲜的国际会场,而是位于格陵兰冰盖边缘、一个由北极光军团和共济会势力交错控制、代号“边缘哨站”的临时基地。这里原本是冷战时期遗弃的雷达站,深埋于冻土与岩石之下,如今经过紧急扩建,像一颗隐藏在世界角落的、顽强跳动的心脏。飞行器在足以撕裂皮肤的寒风中,精准降落在伪装成冰裂口的起降坪上。

舱门滑开,凛冽如同刀锋的极地空气瞬间涌入。基地外围,身穿白色雪地伪装服、武器上混合着北极光狼头与共济会圆规角尺徽记的士兵,像幽灵一样在风雪中巡逻,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对任何不确定性的警惕。基地内部则是一片充满战时紧迫感的繁忙,闪烁的指示灯、低沉的发电机轰鸣、技术人员在临时架设的服务器前敲击键盘、医护人员在简陋的床位间穿梭处理着各种伤情……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机油和人体汗液的味道。

当叶舟、奥拉夫和艾莉丝在伊森议长的陪同下,踏出舱门,走入基地主体通道时,时间仿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所有忙碌的身影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那目光构成了一幅极其复杂的人性光谱图。

有最纯粹的、几乎要溢出的敬意与感激。许多北极光的老兵,不顾军纪,激动地对着奥拉夫行以最庄重的捶胸礼,眼神炽热如同见到了信仰的化身;一些共济会的骨干成员则向着叶舟和伊森议长微微躬身,姿态谦卑而虔诚。他们深知,是这几个人类,在文明的天平即将彻底倾覆的瞬间,用难以想象的代价扳回了平衡。

然而,在这主流的敬意之下,潜流暗涌。怀疑、困惑、恐惧,甚至……冰冷的敌意,如同隐藏在光影下的苔藓,悄然滋生。

叶舟那经过“融合”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如同高精度雷达,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些负面情绪的“波纹”。他看到了几名穿着某个残存大国军服的特使,正用评估战略武器的眼神审视着他,低声交换着意见;听到了来自物资分配处角落,几个面容憔悴的幸存者压低的、充满怨气的议论:

“……就是他?看起来还没我儿子年纪大……凭什么决定世界的命运?”

“……吸收了‘神’的力量?那他现在算什么?人?还是……怪物?”

“……我家人死在那些重力异常里!如果不是他们非要去南极激怒……也许根本不会发生这些!”

“……月亮……连月亮都碎了!谁知道他带来的到底是希望还是更大的灾难?!”

奥拉夫野兽般的直觉也感受到了这令人不快的氛围,他浓眉拧紧,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冷哼,如同狮王巡视领地,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扫过之处,窃窃私语者立刻如同被掐住脖子般噤声。艾莉丝则更加担忧地靠近叶舟一步,她能感觉到叶舟体内那浩瀚的“遗产”似乎因外界的负面情绪而产生了微不可察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