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樊笼雀

“唉,陛下近来龙体欠安,心绪不宁,言语难免急切些。”

“王爷还需多多体谅,切勿往心里去。”

慕容垂心中凛然,暗道来了,他面色沉痛,连忙道。

“先生言重了。陛下乃天下之主,垂既归大秦,自当谨守臣节。”

“陛下教诲,皆是垂之过错,岂敢有丝毫怨望?”

“河北战事胶着,陛下心忧国事,垂未能为陛下分忧,已是惭愧无地。”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对苻生毫无微词。

王猛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他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王爷深明大义,猛佩服。”

“只是…如今这长安城中,人心叵测,难免有小人借此生事,搬弄是非。”

“王爷身处嫌疑之地,还需…万分小心才是。”

这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但慕容垂却听出了,更深层的意味。

王猛在暗示,可能是赵韶之流,正在加紧构陷他,他的处境愈发危险了。

“多谢先生提点。”慕容垂躬身道,“垂自知身份敏感…”

“平日闭门谢客,唯恐行差踏错。唯有恪尽职守,谨言慎行,以求陛下明察。”

王猛点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推至慕容垂面前。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此乃终南山中野参,有安神定惊之效。”

“王爷身处繁华,难免心绪纷扰,或可用以调理身心。”

慕容垂心中警铃大作!无故赠药,在此时此地,太过敏感!

他连忙推辞:“先生厚意,垂心领了!”

“如此贵重之物,垂万万不敢受!且垂身体尚可,无需…”

王猛却执意,将锦盒又推近几分,手指在盒盖上,若有若无地敲击了两下。

眼神意味深长:“王爷不必推辞,此物…或许关键时刻,能有些许用处。”

“譬如…若遇惊悸不安、夜不能寐之时…”

“含服一片,或可宁神静气,熬过漫漫长夜。”

慕容垂猛地抬头,对上王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残片!这极可能是…解毒或是缓解,某些特定毒物的药物!

王猛是在用这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警告他苻生可能会对他下毒。

并给他提供一丝,微弱的保障!

这是示好?还是试探?或者是为将来可能发生的变故,提前埋下一个施恩的伏笔?

慕容垂心念电转,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他最终没有再推辞,而是郑重地,收起锦盒,深深一揖。

“如此…垂拜谢先生厚赠,先生之情,垂…铭记于心。”

王猛见他收下,脸上笑容不变,又闲谈几句。

便起身告辞,仿佛真的只是来赏园赠参。

送走王猛后,慕容垂独自回到书房,看着那盒“野参”,久久沉默。

王猛此举,透露的信息太多。

其一,苻生对自己的杀意,可能已至顶点,手段将无所不用其极。

其二,王猛和苻坚集团,对自己的处境了如指掌。

其三,他们似乎并不希望,自己现在就死,或许…自己对他们还有某种利用价值?

这让他本就艰难的处境,变得更加复杂和凶险。

他不仅要防着,苻生的明枪,还要揣摩王猛、苻坚的暗箭。

第三幕:家宴惊

晚间,慕容垂难得地,与家人一同用膳。

饭菜简单,甚至有些粗粝,但氛围却比平日,稍显轻松。

妻子段氏特意下厨,做了几道慕容垂喜爱的鲜卑风味小菜。

虽然食材简陋,却已是尽力而为。

长子慕容令、次子慕容宝、三子慕容农等皆在座。

几个年轻人,虽然努力掩饰,但眉宇间的憋闷和不甘,依旧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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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本是翱翔天空的鹰隼,如今却只能困守在,这金丝鸟笼中,虚度光阴。

段氏不断给慕容垂夹菜,柔声说着家常,试图驱散席间,那无形的压抑。

小女儿则天真烂漫,叽叽喳喳地说着看到的蝴蝶,逗得众人偶尔露出一丝笑意。

慕容垂看着家人,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软肋,也是支撑他在这无尽屈辱中,坚持下去的支柱。

然而,这短暂的温馨,并未持续多久,老管家慕容德,再次悄然而入。

脸色比下午更加难看,他走到慕容垂身边,极低地耳语了几句。

慕容垂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

虽然极力控制,但眼中的震惊与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但他迅速低下头,借着夹菜的动作,掩饰了过去。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父王…”慕容令担忧地开口。“无事。”慕容垂抬起头,脸上已恢复平静。

甚至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不过是些朝中琐事,不必理会,吃饭。”

但他那瞬间的失态,如何能瞒过,朝夕相处的家人?

段氏的手微微颤抖,孩子们也沉默下来,一顿饭在愈发沉重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饭后,慕容垂立刻回到书房。

慕容德紧跟而入,关上房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王爷!刚得到确凿消息!赵韶那奸贼…向陛下进谗…”

“说…说世子慕容令,近日频繁与旧部联络,图谋不轨!”

“陛下勃然大怒,已…已下令鬼影郎卫,三日内…三日内搜集‘证据’。”

“若…若有所获,便要…便要拿我王府满门问罪!”

构陷世子慕容令!这是要断他,慕容垂的根!

苻生和赵韶,终于要下死手了!所谓的“证据”,还不是随手就能捏造出来?!

慕容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毒!

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实木的案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