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发觉得,他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就是甩开膀子干起了猪肉加工。当初那个逼仄肮脏、油污满地的街边小作坊,早已被眼前这座气派的“金猪食品有限公司”取代。阳光穿过落地窗,照亮他办公室里的每一寸奢华——真皮沙发闪着油润的光泽,实木大办公桌厚重得能压死人,墙上挂着一幅金光闪闪的“招财进宝”图。胡大发舒服地靠在老板椅上,把脚翘上桌沿,皮鞋锃亮得能照见他志得意满的脸。他刚挂掉电话,嘴角咧开,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妈的,又签了个大单!老赵!老赵!”
车间主管老赵小跑着进来,脸上堆着谦卑的笑,腰微微弯着:“胡总,您吩咐?”
胡大发拿起桌上一个油腻腻的猪蹄模型,在手里掂量着,像是掂量着实实在在的金块。“下个月的单子,翻倍!让那群懒骨头手脚都给我麻利点!机器开足!明白没?”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翻倍?”老赵脸上那点卑微的笑瞬间僵住了,皱纹里嵌满了为难,“胡总,这…人手本来就紧,牲口棚那边都快塞不下了,再这么…”
“塞不下?”胡大发猛地一拍桌子,那猪蹄模型跟着跳了一下,“塞不下就给我挤!猪嘛,站着吃躺着拉,要什么空地方?人不够?机器给我连轴转!两班倒不行就三班倒!干不了就滚蛋!”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赵脸上,“猪都比你们懂事!至少挨刀前还知道哼哼两声给老子助个兴!滚!”
老赵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出声,默默退了出去。胡大发的目光落在办公室角落那个硕大的恒温酒柜上,里面塞满了名酒。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过去,熟练地取出一瓶昂贵的洋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琥珀色的液体。他咂摸着那辛辣醇厚的滋味,仿佛品尝着成功的快感。晚上自然又是一顿豪宴,城中最贵的私房菜馆,他一个人就干掉了半只烤乳猪,那脆皮在他齿间发出夸张的碎裂声,油脂顺着他油光发亮的嘴角流下来。他打着响亮的饱嗝,对陪坐的情人小丽炫耀:“看见没?这就是命!老子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小丽娇笑着给他斟酒,涂着鲜艳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大发哥本事大着呢!谁不知道你是咱这行的龙头老大呀!”
胡大发哈哈大笑,得意地捏了捏小丽的脸颊,又灌下一大口酒。事业蒸蒸日上,金钱滚滚而来,女人唾手可得,他觉得整个世界都踩在他油腻的皮鞋底下。
这天下午,胡大发心血来潮,决定亲自去厂区后头那片巨大的牲口棚“巡视”一番。刚走近,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就扑面而来——那是成千上万头猪拥挤在一起散发出的粪便、饲料、汗腺分泌物和绝望气息混合成的恶臭。空气又闷又热,粘稠得几乎化不开。巨大的风扇徒劳地搅动着,只是把热烘烘的臭气搅得更均匀。猪群密密麻麻地挤在狭小的隔栏里,几乎没有转身的空间。它们浑身沾满自己的排泄物,皮毛板结发黑,粉红的皮肤上布满了互相踩踏、啃咬留下的伤痕和脓疮。许多猪的耳朵、尾巴被咬得残缺不全,流着血和脓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生气,只有一片麻木的呆滞和一种濒死的浑浊。
“哼…哼唧…” “嗷…嗷…” 低沉的、痛苦的呻吟和短促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声浪。
胡大发却似乎很享受这声音,这气味,这景象。他背着手,腆着肚子,像检阅士兵的将军,沿着狭窄的过道慢慢踱步。他随手抄起靠在栏杆上的一根粗木棍,毫无预兆地狠狠捅向一头试图靠近食槽、显得有些躁动的母猪。
“嗷——!” 母猪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向后缩去,腹部被捅的地方留下一个明显的凹痕。
“瞎拱什么!没规矩的东西!”胡大发骂骂咧咧,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满足笑容。他身边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嘿嘿地笑起来。
“胡总,您看这密度…”一个负责饲养的小组长小心翼翼地开口,“猪瘟风险大啊,死得也快…”
“死?”胡大发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像拂去一只苍蝇,“死了正好!趁热乎拖去隔壁车间,放血、褪毛、开膛!别耽误老子赚钱!死猪也是钱!懂不懂?”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污秽中挣扎的生命,像在看一堆会走路的钞票。他指着那些挤在角落、状态明显不好的猪,声音洪亮地下令:“这些蔫吧的,看着快不行的,明天!就明天!第一批给我送进车间!别死在棚里臭了老子的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污渍的旧工装,身形干瘦佝偻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过道尽头。他手里拿着一个豁了口的破旧搪瓷缸子,正默默地将里面浑浊的、带着馊味的剩饭残羹倒进一个食槽里。几头饿极了的猪立刻围拢过去,发出急切的吞咽声。老人的动作很慢,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在做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他浑浊的眼睛抬起,平静无波地看向胡大发这边。那目光很淡,却像针一样,让胡大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极不舒服的刺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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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头儿!谁让你进来的?”胡大发身边一个膀大腰圆的跟班立刻吼了起来,上前一步就要去推搡。
老人并没有理会那跟班,他的视线越过众人,直直地落在胡大发那张因暴食和酒色而浮肿油腻的脸上。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猪群嘈杂的奇异力量,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胡大发耳膜上:
“胡老板,这口饭…好吃吗?”
胡大发一愣,随即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和老人那平静得诡异的态度激怒了:“废话!老子不吃这口饭,能有今天?!你谁啊?哪个部门的?滚蛋!”他烦躁地挥手。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更深邃了一些,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他缓缓地、近乎耳语般地说:“吃得太饱,太贪…当心…自己成了碗里的肉。”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低下头,继续专注地、缓慢地倾倒着他搪瓷缸里那点可怜的残羹冷炙,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众人的幻觉。
“神经病!”胡大发啐了一口,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刺痒感却挥之不去。他烦躁地吼道:“把这老疯子给我弄走!别在这碍眼!”他转身大步离开,仿佛要逃离那目光和话语带来的不适。走出棚子,阳光刺眼,他狠狠吸了口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试图驱散那萦绕不散的恶臭和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他低声骂了一句:“晦气!”便把那个古怪的老头抛到了脑后。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胡大发在市中心高档公寓宽大柔软的床上醒来。宿醉的头疼像有把钝斧在劈砍他的太阳穴。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烟盒,一阵难以忍受的、深入骨髓的奇痒猛地从手臂上炸开!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低头一看,小臂内侧靠近手肘的地方,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疹子!那疹子凸起在皮肤上,红得发亮,边缘有些肿胀,像被无数看不见的毒虫狠狠叮咬过。痒!钻心的痒!他下意识地用力抓挠起来,指甲刮过皮肤,发出“嚓嚓”的刺耳声音。
“妈的!什么鬼东西!”胡大发烦躁地低吼。他冲进豪华的浴室,拧开巨大的镀金水龙头,冰凉的水柱冲击在疹子上,带来短暂的麻痹感,稍微缓解了那要命的痒。他抓起架子上一瓶昂贵的进口止痒药膏,挤出厚厚一大坨,胡乱地涂抹在患处。冰凉黏腻的膏体覆盖上去,瘙痒似乎被暂时封印住了。
“真是见鬼了!”他对着镜子里自己有些浮肿的脸骂了一句,匆匆洗漱穿衣,把这点“小麻烦”归咎于最近应酬太多,酒喝得太杂。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第二天,红疹蔓延到了后背和前胸,面积更大,颜色更深,痒得更凶。第三天,连脖子和脸上也开始零星地冒出那些令人憎恶的红点。那进口药膏的效果越来越微弱,涂上去只能带来片刻虚假的安宁,药效一过,那深入骨髓的痒便加倍反扑回来,像无数细小的火苗在皮肤下灼烧、啃噬。胡大发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在办公室里,一点点小事就能让他暴跳如雷。文件没对齐,杯子放歪了,秘书敲门的声音稍微大了点,都能成为他咆哮的理由。
“废物!全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把一份文件狠狠摔在助理脸上,纸页散落一地。助理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
“滚!都给老子滚出去!”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宽大的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他的皮肤变得越来越敏感,昂贵的定制西装摩擦着患处,都像砂纸在打磨。他只能烦躁地解开领带,扯开衬衫领口的扣子,露出脖颈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红疹。
更诡异的变化接踵而至。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指甲不对劲。原本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边缘变得异常坚硬、厚实,而且生长速度快得惊人。才剪过没两天,就变得又厚又钝,前端微微向下弯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黄褐色,质地也变得粗糙,像某种…蹄子的角质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