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锡把最后三包方便面码进抽屉时,手腕上的电子表"滴"地叫了一声。他盯着表盘上闪烁的"17:30",后槽牙咬得发酸。楼下小超市的老板娘又在放《好日子》,欢快的旋律顺着排水管爬上来,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刘天锡!房租拖半个月了,你当我是做慈善的啊?"房东的破锣嗓子比电子表还准时,防盗门被拍得哐哐响。他蹲在霉味刺鼻的床垫上,看门缝里漏进来的夕阳把墙上的水渍染成血痂色。楼下传来电动车警报声,隔壁小孩哇地哭起来。
揣着最后五十块出门时,刘天锡在楼道口绊了一跤。老式声控灯忽明忽暗,照见台阶角落里躺着个灰扑扑的东西。是台胶卷相机,黑色皮套裂着口子,镜头蒙着层雾似的灰。他鬼使神差地捡起来,金属机身冷得像块冰。
"收旧货——收旧电器旧手机——"三轮车的铃铛声从巷子深处传来。刘天锡刚要抬手招呼,后脖梗突然窜起股凉气。拐角阴影里蹲着个穿藏青唐装的老头,面前摆着个褪色的"周易占卜"布幡,两只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怀里的相机。
"小伙子,这东西沾过人命。"老头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锈,"1937年南京城破那会儿,有个日本军官用它拍完全家福就吞枪自尽了。"
刘天锡倒退半步,后背撞上潮湿的砖墙。老头突然咧嘴笑开,露出两颗金牙:"不过你要是想出手,西街当铺新来的女掌柜专收这种邪乎玩意儿。"说着伸出三根焦黄的手指头,"少说能换这个数。"
暮色里的西街飘着卤煮火烧的香气,刘天锡攥着相机的手心全是汗。玻璃橱窗里射出的暖光中,"昌隆典当"的鎏金招牌正在褪色。穿墨绿旗袍的女人从老算盘后抬起头,鬓角银丝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劳驾,您给掌掌眼。"刘天锡把相机放在乌木柜台上。女人涂着丹蔻的手指拂过裂开的皮套,突然触电似的缩回手。
"这机器..."她转身从博古架上取来个雕花木盒,盒盖掀开时溢出股陈年线香的味道,"里头还剩半卷胶卷,想不想试试?"
没等他回答,女人已经利落地拉开后盖。暗红色胶卷轴上缠着半截泛黄的胶片,边缘焦黑卷曲,像是被火烧过。她指尖轻轻一拨,转轮发出生涩的"咔嗒"声。
"对着门口拍张照吧。"女人把相机塞回他手里,冰凉的金属激得他打了个寒战。取景框里,暮色中的老街突然泛起层诡异的青灰色。骑电动车的外卖员经过橱窗,车灯在取景框里拖出惨白的光痕。
快门声响起时,刘天锡听见自己喉咙里"咯"地一响。相纸缓缓吐出,女人用镊子夹着浸进显影液。褐色的药水里,外卖员的身影渐渐浮现——可本该是电动车的位置,分明是辆黄包车,车夫后脑勺拖着条长辫子。
"见鬼了..."刘天锡膝盖发软,柜台上的老台钟突然当当敲响。女人拈着相纸轻笑:"1942年的上海滩,永安百货门口的黄包车夫。"她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五沓红钞,"这机器我要了,五万。"
揣着钱走出当铺时,刘天锡右眼皮突突直跳。路灯下飘着细雨,他突然发现相机还在自己怀里。皮套裂口处渗出暗红痕迹,摸上去黏糊糊的。身后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女人惨白的面孔从雨幕中浮现:"客人!胶卷...胶卷还在里面!"
刘天锡拔腿就跑。雨点砸在脸上生疼,拐进城中村时,怀里的相机突然震动起来。生锈的卷片轴自动转动,取景框里泛起血雾般的红光。他颤抖着举起相机,对面拆迁楼残破的窗口在取景框里扭曲成民国时期的雕花阳台,穿旗袍的女人身影一闪而过。
第二天早上,手机推送的新闻标题让他打翻了豆浆:西街百年当铺昨夜突发大火,女掌柜抢救无效身亡。配图里焦黑的梁柱间,隐约可见烧变形的保险柜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