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娥趴在医院配药室的窗台上数着楼下的梧桐叶,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着2019年3月17日。消毒水的气味顺着白大褂领子往鼻子里钻,她摸出兜里的诊断书又看了一遍,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红字刺得眼睛发疼。
"李姐,三床要换点滴了。"实习生小周探进半个身子,"你脸色怎么比病人还差?"
"昨晚上追剧睡晚了。"李巧娥把诊断书揉成团塞进口袋,起身时带翻了桌上的玻璃杯。开水泼在右手背上,她却像被烫的是别人似的继续往外走。自打上周确诊,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越来越频繁。
凌晨三点下夜班时,住院部后巷的馄饨摊飘着白雾。李巧娥裹紧褪色的红围巾,忽然看见路灯下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面前摆着个竹编簸箕,里头堆着五颜六色的毛线团。
"姑娘,要毛线不?"老太太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管,"正红色的,织毛衣可喜庆。"
"大半夜的卖毛线?"李巧娥往后退了半步。路灯突然滋啦滋啦闪起来,她这才看清簸箕里哪是什么毛线,分明是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血管,有些还在微微跳动。
老太太咧开没牙的嘴:"寿数就像这毛线,有人嫌长,有人嫌短。我看你筐里还剩下三匝线头,要不要借点?"
李巧娥转身要跑,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馄饨摊的白雾漫过来,裹着花椒味的寒风直往领口里钻。老太太枯枝似的手指戳在她心口:"你男人明天出车要过黑风口隧道吧?"
"你怎么知道..."李巧娥浑身发冷。丈夫张建国的货运路线她再清楚不过,每个月初七都要往邻省运建材,必过那个出了名的事故多发地。
"借你十年阳寿,换你男人平安到老。"老太太从簸箕底下抽出张泛黄的纸,"天亮前签字画押,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值班室的挂钟咔哒咔哒走着,李巧娥盯着诊断书上"存活期3-6个月"的字样,咬破食指在黄纸上按了手印。最后一笔落下时,窗外突然炸响个闷雷,惊得她打翻了桌上的葡萄糖注射液。
第二天查房时,护士长盯着她惊叫:"小李你抹什么化妆品了?眼尾纹都淡了!"李巧娥摸着脸冲进洗手间,镜子里的人皮肤透着光,连鬓角新冒的白发都转黑了。她哆嗦着掏出手机,丈夫的定位正在黑风口隧道穿行。
当晚张建国回家时拎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邪了门了,眼看前头油罐车打滑,我方向盘突然自己往右打,差半米就撞上山壁。"他粗糙的手掌抚上妻子的脸,"倒是你气色好了,上回说的那个进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