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女娃正把冻红的手脚往姐姐怀里塞,粗布被褥上结着冰碴。
李阿大突然抡起拳头砸向土墙,簌簌落下的泥灰里混着去年糊墙的棉絮——那些本该丰收的白棉,全烂在了八月那场洪水里。
辰时初刻,汴河堤岸已挤满破袄汉子。李阿大蹲在告示牌下啃杂粮饼,突然被身后骚动撞歪了身子。
穿绿袍的年轻官员站在牛车上,冻红的手指展开桑皮纸告示:"司天监征工五百,筑水车工坊!"
寒风卷着"每日百二十文现结"的字眼钻进耳朵,李阿大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告示右下角的朱印——将作监的蟠螭纹在他眼里化作游动的希望。
"官人,小人家有瘫母幼子..."他挤到前排时结结巴巴地问。
"去测试。"当他眼前发黑却死攥袋不撒手时,那官员竟弯腰拍了拍他肩头的雪:"够实在,去领号牌吧!而且伤患给药,晌午管糜饭。"
这话比告示更烫心,李阿大突然想起被洪水卷走的邻居王五——去年服徭役修河堤,就为省下口粮给老娘,活活累死在夯土架下。
未时归家,李阿大把盖着红指印的契书摊在炕席上。
老父李三爷用缺指的手摸着纸面:"阿大,这莫不是抓壮丁的圈套?"
瘫娘突然挣扎着支起上身,从枕下摸出半块银铤——那是她当年的嫁妆,洪水时死死咬在嘴里才没被冲走。
"儿啊,带着..."老人龟裂的手掌在银铤上留下血痕。
暮色中,王氏用麸皮混着工钱买的粟米熬粥。
李阿大望着灶火映亮的"丙等匠"木牌,忽然发现幺妹正用炭条在墙上画房子——歪斜的线条组成了水车模样。
夜雪压折枯枝的脆响里,他梦见白棉如雪落满新修的工坊。
寅时的梆子还在汴河上飘着,李阿大已经蹲在灶台前烤冻僵的草鞋。
妻子王氏悄悄塞来个布包,里面裹着昨夜特意留下的半块蒸饼——掺了榆树皮的粟米面在低温下硬得像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