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像一道惊雷,划破了战后的死寂。
残存的陌刀军将士们,相互搀扶着,从尸山血海中挣扎着站起。他们环顾四周,看着那十二座化为废墟的荒人阵眼,看着天空中洒下的、并不温暖却无比珍贵的阳光。
鸳鸯拄着陌刀,一瘸一拐地走来,脸上混杂着血、泪和笑容。大哈推开压在身上的荒兽尸体,晃了晃巨大的脑袋,咧开了嘴。默默收起弓弩,细窄陌刀归鞘,默默站直了身体。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
最终,在腾达城市的废墟上,在初升的、苍白的朝阳中,三百余名名陌刀铁骑,如同三百多座染血的雕塑,巍然屹立。
他们身后,是彻底覆灭的荒人最终阵眼。
风还在刮,但没了之前那种刺骨的邪气,只剩下北疆常见的干冷。
雪地里,一支队伍沉默地前行,马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原上留下蜿蜒的印记。
离开腾达已经一天了,那片城市的废墟被地平线彻底吞没。
队伍在一处冰河河谷停了下来,能动弹的人自动散开警戒,其余人一屁股瘫坐在雪地里,抱着陌刀,靠着同伴,或者直接就躺下了。
鸳鸯一步步走过或坐或卧的将士们身边,他的甲胄同样布满刀痕,脸上冻裂的口子结着黑红色的痂,他仔细看着每一张疲惫却坚毅的脸,感受着他们身上那即便收敛也依旧存在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气息。
看着看着,他脸上的激动越来越藏不住,脚步也越来越快,他几乎是跑着冲到正在河边,用冰冷河水清洗脸上血污的陈渊面前。
“将军!”鸳鸯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他指着身后的队伍,“将士们……将士们的气血……都稳下来了!而且,都冲上尉级了!好几个兄弟,像王老五、赵铁头,都摸到尉级中期的门槛了!还有默默!”
他扭头看向后方,默默正半跪在地上,用撕下的内衬布条,小心翼翼地给一个伤兵包扎伤口,“那小子,不声不响,也到尉级后期了!”
鸳鸯的声音很大,周围的士兵们都听到了。实力提升,在这朝不保夕的战场上,就意味着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多一分杀敌的本钱。
然而,陈渊的反应却很平静。他直起身,河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混入冰河。他没有看鸳鸯,目光缓缓扫过河谷里这三四百名劫后余生的兄弟,扫过他们身上几乎找不到完好处的新旧伤疤,扫过那些空出来的、原本应该有人的位置。
“有什么好高兴的。”陈渊的声音平静,瞬间压下了鸳鸯和周围士兵刚刚泛起的那点喜悦,“能活下来,就是万万的幸运。”
他抬起手,指向腾达的方向,又指向卡拉尔斯基,指向这一路走来埋葬了无数袍泽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