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黄昏如同一幅褪色的水彩画,斜阳透过窗棂,在楚薇花白的发丝上镀了一层淡金。她正靠在褪色的绒布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茉莉花茶,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声音开得很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电话铃响起时,她正准备起身开灯。摸索着拿起听筒,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楚阿姨,我是许阿姨的女儿…妈妈和傅叔叔,今天上午一起走了…”
听筒从手中滑落,在木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楚薇怔怔地望着窗外,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正在秋风中簌簌落叶,金黄的叶片旋转着飘落,像是时光的碎片。一滴泪顺着她脸颊上深深的皱纹滑落,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直到视线完全模糊。
她颤抖着手从茶几抽屉里取出老花镜,又摸索出一个褪色的铁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四个年轻人并肩站在天安门前,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站在中间的许知意扎着两条粗辫子,眼睛亮得像星星;左边的傅叶澜神情温和;右边的她自己,那时还梳着齐耳短发,抿着嘴笑,她边上是咧着大白牙的陆远。
照片的边缘已经起毛,显然被摩挲过无数次。楚薇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许知意的脸庞,泪水终于决堤。
六十年的光阴在这一刻坍缩,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年代。
那年,楚薇踏上通往向阳村的那条泥泞土路。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便服,这是母亲用积攒的布票特意为她做的,肩上的行李沉甸甸的,里面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还偷偷塞了几本高中课本——这是父亲临行前悄悄交给她的:“无论什么时候,别把书本丢了。”
前来接应的大队长是个黝黑的中年汉子。他接过楚薇的行李,咧嘴一笑,楚薇跟在大队长身后,村口的石磨盘旁,几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妇女正一边纳鞋底一边好奇地打量她们这群新来的知青;远处的田埂上,老黄牛慢悠悠地甩着尾巴;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
第一天的下地劳动对楚薇来说简直是折磨。锄头在她手里根本不听使唤,没一会儿手心就磨出了水泡,腰酸得直不起来。晌午时分,她瘫坐在田埂上,看着血泡破裂渗出的血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