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姓许的老夫妻,许培儒和林韵,自始至终都微低着头,沉默地跟在村长和大队长身后,步履蹒跚地朝着村尾的牛棚走去。他们像是两片被秋风卷落的枯叶,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寂,与周围好奇张望、指指点点的村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或许感受到了那些投射在身上的目光——有好奇,有怜悯,也有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他们没有抬头,只是将自己更深地缩进那破旧单薄的棉袄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人群外围,有一道充满了震惊、探究与复杂情绪的目光,曾久久地、牢牢地锁定在他们身上。
在村长和大队长的安排下,这对老夫妻被安置在了牛棚最边上那间刚刚清理出来的杂物房里。这屋子低矮、阴暗,墙壁是粗糙的土坯,屋里只有一张用木板和砖头搭成的简易床铺,上面铺着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一个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旧木箱,算是唯一的家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牛粪味、草料发酵的酸味和潮湿的土腥气。但对于颠沛流离、看尽白眼的下放人员来说,能有一个相对固定、不至于露宿街头的容身之所,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向阳村在这片地区,风气算是相对淳朴宽厚的。村长为人正派,大队长讲究纪律和规矩,两人都明里暗里约束着村民,不允许刻意欺辱、压榨这些被下放的人员。因此,在向阳村,这些“有问题”的人,虽然日子清苦,干的也是最脏最累的农活,吃的多是粗糙的玉米面、红薯干,难得见几次荤腥,但至少人身安全基本能得到保障,不会无端遭受打骂和凌辱,靠着挣那点微薄的工分,勉强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这与某些地方动辄批斗、关牛棚、甚至发生更恶劣事件的情况相比,已然是难得的“净土”了。
许知意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那个姓林的女人的面容,以及“许培儒”、“林韵”这两个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心绪如同乱麻。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是原主的亲生父母,那她该怎么办?原主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几乎为零,如今阴差阳错在此地相遇,对方却正处于人生最落魄、最艰难的谷底。相认?且不说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能认出他们,单是“下放人员子女”这个身份,在当下就可能会给她和傅叶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影响傅家的声誉。
不相认?看着原主的亲生父母在牛棚里苦苦挣扎,于心何忍?
各种念头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她知道自己不能贸然行动,必须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