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难以抗拒

寒风掠过襄邑的青瓦屋顶时,江寒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正用布巾擦拭腰间的短刀。刀身映出他的脸——较之两月前初到这小村时,眉眼间的倦意已淡了许多。梁文君端着一碗热药从屋里出来,袖口沾着星点靛蓝染渍:喝了吧,大夫说这药能驱寒气。

日子渐渐有了章法。自入冬以来,江寒的刀伤结了痂,脱落处新肉泛着粉白,疼得轻了,夜里也能睡整宿觉;梁文君则每日在屋檐下支起木案,借着灶膛的光做女红——范家送来的军服料子堆了半间屋,裁剪缝纫的声响里,藏着给前线补冬装的急切。她指尖的顶针磨得发亮,线脚走得密实,这些衣裳穿在弟兄们身上,能多挡几分北风。,她总和一同做工的女人们这样说。

洛阳的局势却像悬在头顶的剑。李世民的大军已挥师渡过黄河,将洛阳围得水泄不通。城墙上,王世充的旗幡被北风扯得猎猎作响,可城内朝堂早已人心浮动——连日来已有数位官员暗中递了降书,连最忠心的部将都在私下嘀咕:这坚城再硬,守得住粮草,守不住人心呐。

倒是城外的郡县各有各的算盘。陈留、襄邑这些地方,名义上仍属郑军治下,实则阳奉阴违。乡勇们虽在操练,可囤积的粮草兵械,究竟是充作军资,还是另有打算?实在难以分辨。好在冬日农闲,男人们大多围着灶膛转:砍柴的担子压弯了扁担,织机的声盖过了风声,晒谷场上铺着新收的麦秆,连孩子们都跟着大人学搓草绳——储备过冬的活计,总比琢磨战事实在些。

江寒却得了闲。一来他使了些银钱打点里正,二来身子骨弱,大夫说是需静养,倒也成了免役的由头。这日午后,他揣着半吊钱去村头老张头家打酒,路过村口老槐树时,正撞见几个妇人围着梁文君说话。芫姐的手真巧!张婶捏着件刚做好的棉袄,我家那口子穿上准暖和。,梁文君笑着应下,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耳后一点淡红的冻疮——是前几日冒寒去河边洗衣留下的。

江寒站在不远处笑。这村子虽小,离洛阳又远,战火虽未直接蔓延至此,却也添了几分紧张。可左邻右舍的烟火气里,总带着股子韧劲儿:王伯家的腌菜坛子摆满了墙根,李婶把捡来的枯枝码成小垛,连最调皮的狗剩都跟着大人学扎草人——说是等开春拿去吓麻雀。

暮色渐浓时,梁文君端着晚饭出来喊他:江寒,来喝碗热粥。院角的梅枝上,不知何时凝了层薄霜,在夕阳里闪着细碎的光。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许是哪家的马受了惊,可这声音很快就被风卷走了,没在人心里掀起半分波澜。

这样的日子,倒真像块被捂热的粗布,虽不华贵,却实实在在裹着暖意。

这天傍晚,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际染得一片通红,远处的山峦轮廓模糊,归巢的乌鸦在枯枝上发出几声沙哑的啼叫,更添了几分萧瑟。梁文君把最后一把麦秸堆好,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额角还挂着未干的汗珠,她走到坐在石墩上的江寒身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寒,听村正说洛阳怕是守不住了。”

江寒正望着远方的暮色出神,闻言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下巴上的短须,略一思忖,掐指算了算,想起洛阳过往的兴衰变迁,心中已有数,便沉声道:“嗯,不过王世充兵精粮足,虽说朝局动荡不安,但凭着十几万精兵和坚固的城墙,撑过这个冬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梁文君往江寒身边凑了凑,双手拢在袖中,眼神飘向洛阳的方向,满是担忧:“怕不是洛阳城里的百姓要遭殃了,也不知道林姨怎么样了?”

江寒拿起石桌上的粗瓷茶杯,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眉头微挑:“你是说翠香楼的林雅茹?”

梁文君用力点了点头,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带着几分落寞:“林姨对我们其实还是不错的,虽然翠香楼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但林姨对楼里每一个女子,其实都非常照顾。而且还是她把我拉扯大的。” 她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块温润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还有文笑他们,也不知道在长安过得怎么样了。唉,孙大哥要是能和文笑见一面,一定很高兴吧。”

江寒看着她落寞的神情,心中一软,伸手将她的头揽到自己的肩膀上,声音温柔:“是啊,人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放在心里记挂着的。” 话音刚落,他的思绪也飘远了,想起刚到这个世界时,张婉华的温柔叮嘱和 “女儿” 江越溪的调皮模样,他们现在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