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白日里李同光带来的风波与震荡渐渐平息,驿馆仿佛一头疲惫的巨兽,在黑暗中沉沉睡去。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凌尘与如意不欢而散后,便将自己关在房内,对着摇曳的烛火,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他与如意的争执,表面是为是否与李同光相认,实则关乎两人内心深处对“保护”与“责任”理解的巨大分歧。他深知如意重情,却也恼恨她有时过于一意孤行的“牺牲”。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心中已有了决断,必须尽快寻到李同光,将一切摊开。那孩子……鹫儿,绝不能因这阴差阳错的“保护”而心生芥蒂,甚至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而此刻,在驿站另一端的厢房内,杨盈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眼下带着浓重青影的少女面庞。白日里强撑的镇定与礼王威仪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委屈、后怕与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些时日的经历,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出使路上的忐忑不安,得知皇兄被囚的心焦如焚,郑青云虚伪情意被戳穿时的震惊与心碎,亲手刃敌时的血腥与恐惧,黄金被劫、元禄重伤带来的无力与自责……一重接一重的打击,早已将她并不坚韧的心防冲击得千疮百孔。白日里李同光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和诡异的态度,更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只是一个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何曾经历过这般惊心动魄、人性丑恶?她越想越觉得前路黑暗,自己无能又无用,像个累赘,不仅救不了皇兄,还连累了元禄,更是识人不清,险些酿成大祸。巨大的羞耻感与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徒增笑柄,给皇室蒙羞罢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她的脑海,并且迅速疯狂滋长——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从妆奁底层翻出一匹质地细腻的白色绫纱,那是她原本准备用来制作新衣的料子。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绫纱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搬来绣凳,费力地将绫纱抛过房梁,打了一个死结。
就在她将下颌缓缓伸入那冰冷的索套,准备踢开脚下绣凳的瞬间,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如意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是惊慌失措的表情。她既没有立刻冲上前阻止,也没有高声呼喊,只是静静地看着杨盈,看着她悬在梁下的身影,看着她脸上决绝的泪痕。
杨盈察觉到有人,猛地睁开眼,对上如意平静无波的目光,心中一慌,脚下不稳,绣凳晃动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如意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就不会选择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