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放下背包,而是如同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先将第一样东西,稳稳地、正面朝上地放在了茶几中央,就在黎国强面前的烟灰缸旁。
那是一本崭新的、还散发着浓郁油墨清香的杂志。
封面上方,《体坛周报》四个力透纸背的鲜红大字,如同四道燃烧的火焰,带着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
而占据整个封面、极具动态感的震撼性核心图片,赫然是一张在洛杉矶联合试训现场抓拍的高清瞬间——
画面中央,身穿湖人队标志性紫金8号战袍的科比·布莱恩特,招牌式的极致后仰跳投动作被定格!他眼神锐利冷酷如同锁定猎物的黑曼巴,嘴角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身体在空中形成完美的滞空抛物线,如同即将离弦的致命之箭!
而在他身前不到半臂距离,一个穿着白色训练背心、身材虽略显瘦削但每一块肌肉都如同钢丝般贲张隆起、充满爆炸性力量的亚洲少年,正如同不屈的弹簧般全力腾空跃起!少年黝黑的脸上汗水如同破碎的钻石般飞溅,眼神中燃烧着永不屈服、誓死封堵的野性火焰,一只手臂竭尽全力地伸展到极限,修长的手指距离科比高举的篮球肘部仅差毫厘!背景是斯台普斯中心模糊而狂热的紫色人潮,如同沸腾的紫色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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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下方,一行加粗的巨大白色标题如同惊雷劈开所有沉默:
《神秘东方少年硬撼飞侠科比!8号亲承“这小子有点东西”!联合试训最强黑马黎景辉震撼世界!》
封面角落,清晰地印着拍摄和发行的日期——2003年5月23日!洛杉矶湖人试训次日!
紧接着,黎景辉将第二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份震撼人心的《体坛周报》旁边。
那是一张崭新未拆封的CD唱片。
纯白色磨砂质感的封套,简约而充满力量感。封面中央是林峻杰穿着干净白T恤、怀抱一把原木色吉他、眼神清澈温暖却又无比坚定的半身像。专辑标题是飘逸灵动的亲笔手写体:《乐行者》。而在封套右下角,一行流畅优雅的蓝色亲笔签名如同点睛之笔:“To Mr. & Mrs. Li, With Deepest Admiration & Gratitude for Raising a True Hero. — JJ Lin.”(致黎先生黎太太,向您们养育了一位真正的英雄致以最深切的敬意与感激。 — 林峻杰。)
烟灰缸里,黎国强指间那即将燃尽的烟蒂,无声地又掉落下一截长长的灰烬。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此刻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钉在那张《体坛周报》的封面上!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工业探伤仪,反复扫描过图片中儿子那悍不畏死、如同扑火飞蛾般飞身封堵NBA传奇巨星的每一个细节!那绷紧到近乎撕裂的腿部肌肉线条,那汗珠在闪光灯下折射出的刺目光泽,那眼神中如同孤狼锁定猎物般的不屈、专注与…野性!这一切,是如此陌生,远远超出了他对儿子“打野球、不务正业”的认知边界!图片旁边那行“硬撼飞侠科比”、“8号亲承‘这小子有点东西’”的字眼,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千钧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固有的世界观!那个他认定“迟早把自己浪荡进医院”、“没有电工证就没出息”的儿子,此刻的名字,竟然与世界顶级篮球巨星科比·布莱恩特并肩,出现在华夏发行量最大、最具权威性的体育媒体的头版头条?!佩云姐上次来访时掷地有声的话语——“唔搏,就连承受风险嘅资格都冇!”——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巨大的震撼与佩云姐埋下的种子瞬间融合,化作一股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愤怒的表层!
陈淑仪的目光则牢牢地被那张CD吸引。她认得那个笑容干净温暖的年轻人,是儿子豁出命去救的歌星,这几天电视里、收音机里常常听到他的名字。此刻,他那真诚的笑容和充满敬意的签名,连同佩云姐留下的那张沉甸甸的支票(此刻正被她小心翼翼地压在五斗柜底层),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冰冷的隔阂与电视荧幕的距离。她颤抖着伸出布满生活痕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抚摸着CD封套上林峻杰流畅的签名,感受着那凹凸的墨迹。随即,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茶几中央那份散发着新鲜油墨气息的《体坛周报》。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英文名字和专业的篮球术语,但她能看懂那张图片!她能看懂图片里儿子那如同猎豹般紧绷、蓄满无穷爆发力、仿佛整个生命都在燃烧的身姿!她能看懂那份只属于真正战士的、一往无前、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光芒!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再次想起佩云姐那句“用命搏返嚟嘅尊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艰难流淌,每一秒都重若千钧。烟灰缸里那支烟蒂终于燃尽,最后一点火星不甘地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
黎景辉静静地站着,没有去看父亲烟雾后刀锋般的眼神,也没有去碰那张象征着荣誉的报纸。他的目光,落在了母亲摩挲着CD封套的、微微颤抖的手指上。窗外不知何时起风了,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初春暖湿的花香和一丝料峭的寒意,吹动了他额前被汗水浸透又干涸的碎发。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长途跋涉和激烈对抗后的沙哑与疲惫,吐出的却是最地道、最熨帖的西关粤语,每一个字都如同投入古井深处的石子,清晰得激起层层涟漪:
“阿爸,阿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份印着自己与世界顶级巨星搏杀身影的头版头条,最终定格在父母写满震惊、挣扎与复杂情绪的脸上。眼神中没有祈求,没有解释,只有一种历经烈火锤炼、破釜沉舟后的极致平静与磐石般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