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吉他低语·《翅膀》与未竟的梦

包厢内凝固的死寂空气,仿佛被林峻杰那句如同惊雷炸响、直刺灵魂的质问——“你连死都唔怕,仲惊乜鬼‘输’啊?!”(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输?!)——生生劈开了一道灼热的缝隙。黎景辉僵坐在红木高椅中,脑海中反复轰鸣着这声灵魂拷问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名为“恐惧”的冰山上!掌心纱布下的伤口隐隐发烫,仿佛回应着心腔中重新点燃的火焰,左膝深处那沉甸甸的疲惫酸软感,似乎被一股无形而炽烈的意志强行压制、驱散。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佩云姐眼中那深海般包容而坚定的鼓励,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定格在林峻杰那张因激动而泛红、双眸却如星辰般燃烧着纯粹信念火焰的脸庞上。那锅名为“NBA”的沸水,蒸腾的热气似乎不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淬炼真金的召唤。

“咳…” 佩云姐适时地发出一声温和的轻咳,如同精准的音符,瞬间调和了这近乎凝固的沉重和弦。她脸上重新浮现出那属于顶级经纪人的、滴水不漏的从容笑意,优雅地举起盛满琥珀色花雕的酒杯:“好啦好啦,后生仔够热血棱角系好事!锋芒毕露嘛!不过黎先生只手伤势未愈,唔好咁激动扯到伤口先。来来来,大家继续食嘢,填饱个五脏庙,养精蓄锐先有力气去搏杀追梦嘛!”(好啦好啦,年轻人有热血棱角是好事!锋芒毕露嘛!不过黎先生手伤未愈,别那么激动扯到伤口先。来来来,大家继续吃东西,填饱五脏庙,养精蓄锐才有力气去搏杀追梦嘛!) 她四两拨千斤,妙语化解了黎景辉一时难以言语的窘迫,重新点燃了席间微妙的氛围。

宴席在一种被热血悄然洗礼过、却又带着新生的松弛感中继续进行。紧绷的弓弦似乎稍稍放松,黎景辉甚至拿起筷子,夹起了骨碟中那根依旧翠绿欲滴、挺拔如初的白灼菜心,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那份源于生命本真的、纯粹的清甜滋味,如同甘泉,缓缓浸润着他干涸紧绷的心田,带来一丝真实的、扎根土壤的力量。

酒足饭饱,杯盘渐歇。包厢内弥漫着慵懒的满足感与低声的谈兴。

“阿杰,”佩云姐拿起温热的湿毛巾,优雅地擦拭着指尖,目光转向林峻杰,声音带着一种家人般的柔和,“外面露台风清气爽,夜景一流,陪黎先生出去透透气?你知嘅,佢可能需要啲空间,沉淀下啲…滚水。”(陪黎先生出去透透气?你知道的,他可能需要点空间,沉淀下那些…沸水。)

林峻杰心领神会,立刻看向黎景辉,眼神清澈坦荡,如同山泉:“黎生,出去吹吹风?食太饱,哩度暖气有啲闷头。”(黎先生,出去吹吹风?吃太饱,这里暖气有点闷头。)

黎景辉正感困窘于席间那些虽已收敛、却依旧若有若无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闻言如蒙大赦,立刻点头:“好。”

两人起身,推开包厢通往外界的厚重隔音玻璃门,踏上宽敞开阔、铺着光滑大理石的露天观景阳台。

刹那间,清凉湿润、带着珠江特有水汽与初春草木气息的夜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如同温柔的巨手,瞬间涤荡了包厢内所有的沉闷、酒气与人声喧嚣。脚下是奔流不息、铺满碎钻般的城市霓虹灯河,远处广州塔“小蛮腰”璀璨的腰身在夜色中勾勒出曼妙剪影。深邃夜空星罗棋布,城市的喧嚣被距离拉成一片模糊而遥远的背景音浪。

林峻杰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到阳台边缘,双手撑在冰冷光滑的玻璃护栏上,望向脚下那片流淌着光与火的繁华人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汲取某种力量。然后,他转身,变戏法般从阳台角落的阴影里拿起一把安静倚靠着的、原木色哑光漆面的民谣吉他。这把吉他方才一直被侍者贴心放置在角落,此刻被他无比自然地抱入怀中,如同拥抱一个沉默的老友。

“哩首歌…叫《翅膀》。” 林峻杰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发出一串清越而略带忧伤的泛音,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露台夜风中显得格外干净通透,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羞涩与无比认真的赤诚,“已经收录在《乐行者》专辑里了,但今晚首唱会…还没轮到它出场。写俾自己嘅,也系写俾所有…心入面有团火,但唔知点样冲破个茧,点样张开对翼嘅人。”(写给我自己的,也是写给所有…心里有团火,但不知道怎么冲破那个茧,怎么张开那对翅膀的人。)

他没有立刻看向黎景辉,目光投向深邃无垠的夜空,仿佛在与星辰对话。指尖沉稳落下,一段带着淡淡迷惘却又充满不屈韧性的前奏潺潺流淌而出,琴箱共鸣的低沉与高音弦的清亮交织,如同夜风掠过竹林,带着潮湿泥土与露水的清新气息。

“同样的机场 不同世界,

同样的咖啡 不同味觉。

同样的我和我都少了一些,

看飞机划过天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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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静谧的露台上,仿佛时间都为这清澈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停留。它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在寂静中盘旋、萦绕,久久不散。

歌词直白如刀,毫不留情地剖开成长的困惑,却又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锋利决心。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打着听者的心灵,让人无法逃避。

黎景辉静静地靠在另一侧的冰凉栏杆上,夜风肆意地吹动着他额前微湿的碎发,带来丝丝寒意。然而,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歌声所吸引,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

他凝视着那个在都市霓虹与遥远星光交织的背景中、抱着吉他如同吟游诗人般歌唱的年轻身影。那身影在光与影的交织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歌声却如此清晰,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直抵他的内心深处。

随着旋律的流淌,黎景辉的心脏深处某个尘封已久、被岁月与伤痛掩埋的角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凿开!刹那间,汹涌的记忆洪流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奔腾而出,将他淹没。

前世的画面碎片如同被点燃的胶片,带着灼热的温度轰然涌入脑海!

在供电局职高那间没有空调、夏夜闷热如同蒸笼、充斥着汗味与球鞋酸臭的铁皮宿舍里;在残酷训练后累得瘫倒在冰凉坚硬、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全身肌肉骨骼都在呻吟抗议的午夜;在膝盖重伤后一次次复健失败、被医生宣告“不可能再打职业”、蜷缩在出租屋角落听着窗外雨声的绝望日子里…陪伴他穿越无尽黑暗的,除了膝盖深处那磨人的刺痛,就只有一部屏幕碎裂的老旧MP3,和耳机里永不疲倦、循环播放的歌声!其中就有一首歌,它的旋律如同破晓的光,它的歌词如同灯塔的指引,无数次在他濒临放弃的深渊边缘,将他拉回现实的土地…那首歌,就叫《翅膀》!正是眼前这个年轻歌手、不久之后将轰动华语乐坛的首张专辑《乐行者》中的灵魂之作!

他的脑海中如电影般清晰地回放着那首歌正式发布后的场景: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社交媒体上的热议、大街小巷都回荡着那动人的旋律……这首歌被赞誉为“青春迷茫时代的最强音”,是“献给所有追梦者的隐形翅膀”!而如今,这一切都不再是遥远的回忆,因为这首歌的演唱者,那个拥有天籁之音的人,此刻就真实地站在他的面前。

在星空下,林峻杰抱着吉他,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青涩和执着。他的歌声仿佛穿越了时空,带着最初的、滚烫的热情,只为他一个人而唱。这是一首尚未在大型舞台上公开演绎过的歌曲,充满了林峻杰对音乐的赤诚之心。

此时此刻的林峻杰,还不是那个后来叱咤风云、光芒万丈的歌坛天王。他还在音乐的道路上摸索前行,用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一点一点地书写着属于他的音乐篇章。就像他自己,背负着沉重的过去,站在NBA那扇宏伟巨门之前,心中充满了犹豫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