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齐使淳于越的马车停在蓟城门口时,陈墨正在召公庙的西庑整理典籍。那些从灰烬里抢救出来的竹简还带着焦味,他用羊毫蘸着糨糊,小心翼翼地拼接断裂处——这是燕国的《春秋》,记载着从召公封燕到惠王时期的史事,其中关于燕秦同源的记载,或许能解开他心中的疑团。
太史令好雅兴。淳于越的声音带着笑意,玄色的儒袍下摆扫过门槛,国破家亡之际,还有心思修补故纸堆。
陈墨没抬头,指尖捏着片碎简:淳于先生可知,这简上写着什么?他将竹简转向来人,燕襄公二十二年,秦穆公分兵救燕,击败山戎,燕秦会盟于无终山,歃血为誓永为兄弟,不相攻伐
淳于越的笑容淡了几分:陈年旧账,何必再提。如今秦军踏破蓟城,当年的盟约,早就成了废纸。
先生此言差矣。陈墨放下竹简,目光锐利如刀,盟约可废,血脉难断。先生此次来蓟城,怕不是为了盐场,是为了看看,燕人的血与齐人的血,到底哪个更红吧?
淳于越的脸色变了。他从袖中掏出个锦盒:陈太史果然快人快语。这是稷下学宫的荀子先生托我转交的,说您看了就知道,什么是天下大同
锦盒里没有竹简,只有块龟甲,裂纹纵横交错,像极了燕北草原的地图。陈墨的指尖刚触到龟甲,就认出这是当年父亲用来占卜的那片——甲尾刻着的字,是他小时候用刻刀歪歪扭扭刻上去的。
荀子先生说,有些债,总得有人还。淳于越的声音压得很低,长平之战坑杀的四十万赵卒里,有三千是墨家弟子,其中就有陈太史的叔父。
陈墨的呼吸猛地一滞。这块龟甲,父亲临终前说早已遗失在邯郸战乱中,怎么会出现在淳于越手里?更让他心惊的是,叔父之事,连陈砚都不知晓。
四
秦军的营帐在燕齐边境连绵十里。王翦站在辕门外,看着探马带回的齐军布防图,眉头拧成个疙瘩。图上标注的齐军数量,比情报里多了整整五万,而且都配备了燕国的强弓——那是太子丹当年用盐场从齐国换来的军备。
小主,
将军,陈太史的密信。亲卫递上竹筒,封口盖着太史令印说齐人是虚张声势,主力根本不在边境,在济水南岸。
王翦剖开竹筒,里面的帛书只有八个字:围而不打,静观其变。他忽然笑了,将帛书凑到火上点燃:陈墨这小子,比他爹还会算计。
火焰舔舐帛书的瞬间,王翦注意到帛书背面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个字,又像个字,最后一笔却拐向齐地。他想起二十年前,陈墨的父亲在长平军中,也常用这个符号传递军情,当时的解释是墨家兼爱,无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