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刑部衙门口时,辰时的日头刚过街角。
陈璋掀帘下车,抬头就见朱漆大门上悬着 “刑部” 匾额,黑底金字,透着股森然正气。
门两侧的石狮子张着嘴,獠牙外露,门前站着两个挎刀的皂隶,见马车停下,目光先落在 “张永” 的车帘上,连忙躬身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喘。
张永跟着下车,拍了拍陈璋的胳膊:“走吧,韩尚书应该在大堂呢。”
陈璋紧了紧手里的包袱,跟着张永往里走,脚步放得轻缓 —— 这是他头回进刑部衙门,青砖铺就的甬道直通向大堂,两侧的廊下站着不少穿青色公服的吏员,见张永过来,都纷纷停了手里的活,低着头往廊柱后缩。
到了大堂门口,一个值班的主事连忙迎上来,对着张永躬身:“张公公,您怎么来了?要不要小的先去通禀韩尚书?”
“不用,咱们直接进去。” 张永摆了摆手,抬脚跨进大堂门槛。
陈璋跟着进去,就见大堂里摆着几张大案,几个穿绯色官袍的官员正围着一张案台看卷宗,听到动静都抬了头。
最中间那个官员,年过五旬,两鬓微白,颔下留着三缕长须,正是刑部尚书韩邦问。
韩邦问见张永进来,手里的卷宗 “啪” 地落在案上,连忙起身拱手,脸上堆起笑:“张公公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小的也好去门口迎您。”
他一边说一边往张永身后瞧,以为张永是来宣读圣旨的 —— 宫里的太监上门,要么是传旨,要么是督办差事,哪有闲逛的?
张永没接他的话,侧身让开半步,露出身后的陈璋,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韩尚书,给你介绍个人。”
“这位是陈璋,弘治十八年的进士,深得陛下厚爱,特擢升为刑部主事,负责刑案审核那一块。”
韩邦问的目光落在陈璋身上,先是一愣。
这年轻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袍,手里还攥着个旧包袱,怎么看都不像 “深得陛下厚爱” 的新官?
可他再细想 —— 张永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绝不会乱说话,加上 “弘治十八年进士” 几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弘治十八年的进士,今年刚放榜,按规矩该先去翰林院观政,怎么直接就授了刑部主事?还是 “刑案审核” 这种实权差事?
再看张永亲自陪着来,这待遇,怕是比上个月欧阳铎入户部还体面。
韩邦问瞬间收起了刚才的敷衍,脸上的笑真切了几分,对着陈璋拱手:“原来是陈主事,失敬失敬!”
陈璋连忙躬身回礼,腰弯得极低,声音也透着客气:“晚辈陈璋,见过韩尚书,初来乍到,往后还要劳烦尚书多指点。”
他没敢称 “下官”,只说 “晚辈”—— 论年纪,他能当韩邦问的儿子;论资历,人家是两朝老臣,他一个刚入职的新官,摆不出半分架子。
这声 “晚辈” 听得韩邦问心里熨帖。
他本还琢磨着 “这年轻人会不会仗着陛下宠信摆谱”,见陈璋这般谦逊,反倒多了几分好感 —— 两榜进士本就占着 “正途” 的光,再懂规矩,确实值得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