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清吏司的值房里,烛火燃了一夜。
韩文和欧阳铎趴在桌前,面前堆着近百本账本,从直隶布政使司的拨款总账,到各州县的签收细册,再到驿站转运的登记薄,一本本翻得卷了边。
“这里不对!” 欧阳铎捏着一本河间府的回执,指尖点在 “灾粮三千石” 的字样上,“上个月河间府报的受灾户数是两千户,按每户每月一石粮算,三千石只够吃一个半月,可他们回执上写的是‘足支三月’,这数对不上!”
韩文凑过去一看,眉头拧成了疙瘩,拿起旁边的驿站登记薄翻了翻:“更不对的在这 —— 河间府的粮是从保定府转运的,驿站登记的是‘转运杂粮两千石’,到了河间府的回执,竟变成了‘三千石’,凭空多出来一千石,去哪了?”
欧阳铎咬着牙翻出另一本账:“还有保定府!他们报的‘采购灾粮五千石’,可底下的商号收据加起来才三千八百石,差的一千二百石,要么是商号没给够,要么是有人把钱揣自己兜里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账本里的窟窿一个个抠出来。
有的县回执上盖的官印是模糊的,明显是后补的;有的驿站登记薄缺了三页,正好是转运灾粮最频繁的那几天;还有的州县把 “银十两” 写成 “银百两”,笔误得蹊跷,分明是想浑水摸鱼。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了一夜,桌上堆起的 “可疑账册” 越来越厚,两人眼熬红了,嗓子哑了,连指尖都被纸张磨出了红痕。
天快亮时,欧阳铎把最后一本账合上,指着桌上的账册汇总:“尚书您看,直隶这六个受灾县,光明着能查到的漏洞就有十二处,少的差几百石粮,多的差两千两银,加起来至少短了五千石粮、三千两银 —— 这还没算没写在账面上的。”
韩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那堆账册,后背直冒冷汗:“五千石粮够上千流民吃三个月了,这些狗东西,是真敢贪啊!”
他起身往门外走,脚步有些虚浮:“不能等了,现在就去坤宁宫,把这些给陛下呈上去!”
欧阳铎连忙把账册归拢好,用布包捆结实背在身上,快步跟上:“尚书,咱们直接去,会不会太急了?”
“急?再等陛下就该自己查了!” 韩文脚下没停,“早一刻把证据递上去,咱们户部就早一刻摘干净,也能早一刻把粮追回来给灾民!”
此时的坤宁宫暖阁,朱厚照刚看完李东阳送来的改制方案初稿。
小太监端来一碗小米粥,他没动,指尖敲着桌案 —— 昨晚张永回禀了陈璋住处安排妥当,也提了句 “韩文在户部连夜加班”,他心里大概猜得到,韩文是在查赈灾款。
刚放下方案,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陛下,户部韩尚书、欧阳主事求见。”
“让他们进来。” 朱厚照靠回软榻上,神色平静。
韩文和欧阳铎快步走进来,两人头发乱着,眼角带着血丝,一看就是熬了夜。
“臣韩文(欧阳铎)参见陛下!” 两人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沙哑。
朱厚照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刚熬了夜吧?先歇口气。”
“谢陛下。” 两人谢了坐,却没敢真放松,欧阳铎把背上的布包解下来,放在桌上解开,露出里面的账册,“陛下,这是臣和韩尚书连夜核对的赈灾款账目,查出了些问题。”
朱厚照的目光落在账册上,没急着翻,只看向韩文:“韩大人,赈灾款的问题,账本查得如何了?”
韩文心里猛地一叹 —— 陛下果然早就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