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日晷指针。
缓缓移过 “巳时” 刻度。
朱厚照的目光。
却仍如钉子般。
死死扎在韩文背上。
一动不动。
户部尚书韩文。
此刻正狼狈地趴在金砖之上。
红布官袍的后背。
早已被冷汗浸透。
那片汗渍。
与刚刚阶下眼线的血渍。
印在了同一块地砖上。
红与黑交织。
刺目至极!
“五十五万两!”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拔高。
如惊雷炸响。
太子蟒袍上的暗纹。
在晨光中起伏。
似翻涌的怒涛。
“成化爷留下四百七十万两家底。”
“先帝兢兢业业十八年。”
“就给孤剩下这点?”
朱厚照俯身。
猛地捡起案上的户部账册。
他狠狠将其砸在韩文面前。
纸页瞬间散开。
密密麻麻的收支记录映入眼帘。
“你自己看!”
“弘治五年。”
“江南盐税少收三十万两。”
“理由是‘体恤盐商’。”
“弘治十年。”
“边军军饷克扣十五万两。”
“理由是‘国库空虚’。”
“去年。”
“光是给文官们的‘养廉银’就发了八万两。”
“你们倒会替自己打算!”
账册的纸角。
如锋利的刀刃。
刮过韩文的脸颊。
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韩文却不敢抬手擦拭。
只能死死盯着散落在地的账页。
上面的每一笔记录。
都是他亲手签字画押的。
此刻。
这些记录却像一条条毒蛇。
正从纸页里钻出来。
紧紧缠绕着他的脖颈。
令他窒息!
“小爷息怒……”
刘健的声音带着苍老的颤抖。
他知道。
再不开口。
户部尚书怕是要被当场逼疯。
“先帝在位时。”
“轻徭薄赋是为了与民生息。”
“江南水患、北方旱灾接连不断。”
“赈灾用度本就浩大。”
“国库……”
“与民生息?”
朱厚照猛地转身。
目光如刀。
狠狠劈向刘健。
“孤怎么听说。”
“弘治十二年。”
“苏州知府上报‘百姓安居乐业’时。”
“当地有三万流民饿死在运河边?”
“孤怎么听说。”
“边军士兵穿单衣过冬时。”
“兵部尚书的儿子在京城买了三进的宅院?”
“轻徭薄赋不是让你们拿着国库的银子养肥自己。”
“更不是让你们用‘仁政’当幌子。”
“对百姓的苦难装聋作哑!”
最后一句话。
如重锤砸地。
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落在刘健花白的胡须上。
老首辅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嘴唇哆嗦着。
却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朱厚照说的都是实情。
那些被文官们刻意淡化的灾荒、克扣。
此刻被赤裸裸地摆在奉天殿中央。
像被剥光了衣服的丑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