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另一侧,“镜像汴梁”。
福宁殿内,那经年不散的药石苦涩气味,似乎在这一日的黄昏,达到了某种顶点,而后,又诡异地开始渐渐淡去。
殿内昏暗,仅有一两盏长明灯跳动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榻上那形销骨立的身影。
赵匡胤的呼吸,已微不可闻。
他那曾经能挥动盘龙棍、驰骋沙场的雄健躯体,如今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肉包裹着嶙峋的骨架。
蜡黄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双目深陷,空洞地望着殿顶繁复却模糊的藻井。
权力、野心、仇恨、不甘……所有曾灼烧着他灵魂的炽烈情绪,都如同燃尽的炭火,只剩下冰冷的余烬。
在这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他脑海中闪过的,并非是君临天下的荣耀,也非是陈桥兵变的惊险,更非是对陈稳那刻骨的恨意。
反而是一些极其久远、早已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碎片。
是年少时在洛阳街头与人角力嬉戏的喧嚣;
是初次投身军旅,握着粗劣兵刃时的那份忐忑与憧憬;
是柴荣帐下,与一众兄弟大碗喝酒、畅谈天下的豪迈;
甚至……还有那早已模糊的父母容颜。
原来,剥去那层由权力和命运强行披上的龙袍与枷锁,生命的尽头,所剩下的,不过是这些最本真、最朴素的印记。
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侍立榻前的老宦,将耳朵凑近,也只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似是“回家”,又似是“阿娘”。
老宦垂下头,浑浊的老泪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知道,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甚至一度黄袍加身的人物,终于走到了尽头。
在这个冬日的黄昏,在伪宋福宁殿冰冷的寝宫内,赵匡胤,这个在扭曲历史中挣扎了许久的影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终究没能夺回失去的帝位,没能向陈稳复仇,没能实现他或真实或虚幻的霸业。
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未解的执念,他的时代,仓促而黯淡地落下了帷幕。
消息被严密封锁了一夜。
直到次日清晨,确认一切安排妥当后,宫中才敲响了象征国丧的钟声。
低沉而哀戚的钟鸣,回荡在“镜像汴梁”的上空,惊起了无数栖息在枯枝上的寒鸦。
伪宋朝野,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笼罩。
有兔死狐悲的哀伤,有幸灾乐祸的窃喜,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对新皇赵光义即将彻底掌控一切的恐惧。
赵光义立于福宁殿外,听着那宣告兄长彻底离去的钟声,脸上并无太多悲戚,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冷漠,以及更深沉的、对权力赤裸裸的占有欲。
障碍,终于彻底清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