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禤郎与恋珠夫妇为即将远行的少年云沙精心准备了许多行装。他们特意缝制了一个斜挂在肩上的印花包袱,这个包袱不仅美观实用,而且专门用来装盛那个珍贵的瓷罐——里面养着星灯先生托付的麒麟仙草。此外,他们还准备了一个结实的干粮袋,里面装满了耐存放的干粮。为了遮阳挡雨,夫妇二人又给少年准备了一顶环罩纱笠,还贴心地备上了一个装满清水的水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将少年送到了渡口码头,准备送他踏上这段重要的旅程。
站在赤水河畔,湍急的河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禤郎与恋珠望着背着四五个行囊的少年云沙,语重心长地说道:“这艘客船将顺着赤水河一直往下游航行,最终会到达与长渎交汇的合江,全程一百四五十公里,因为是下水,船行速度非常快,今天就能到达。赤水河的长途客船往下游最远只能到达合江。到了合江码头,你先在码头附近找个旅店住一夜,明天你就得换乘长渎河道里那些更大的客船了。”他们的语气中满是不舍与关切。
少年默默地听着禤郎与恋珠夫妇的叮嘱,思绪却飘回了一二十天前。那时,他就是在这个渡口码头,与星灯先生一起乘船逆流而上,前往赤水河红河谷。回想起这短短二十天里发生的种种变故,少年的心头涌起难以言说的悲伤。但他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星灯先生临行前的嘱托——将人类急需的麒麟仙草完好无损地护送到泽月国。
当客船上陆续上来五六位乘客后,禤郎与恋珠又拉着少年的手反复叮咛。他们嘱咐少年要注意安全,记得按时吃饭,虽然行踪隐秘,但遇到困难也要向船上的好心人求助。直到船夫催促开船的号角响起,夫妇二人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抹着止不住的泪花,目送着载着少年的客船在晨光中渐行渐远,朝着北方,朝着赤水河的下游快速驶去。
就在这个瞬间,一轮红日突然从东方的山峦间跃然而出,金色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穿透晨雾洒落在赤水河面上。那温暖的光线在水面跳跃、闪烁,形成一条波光粼粼的光带,恰好映照在那艘顺流而下的客船上。船身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船尾划出的两道水痕在阳光下闪烁如碎银,随着客船渐行渐远,整条河流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晨光唤醒,焕发出勃勃生机,然而,船尾划出的那两道水痕在送别的禤郎与恋珠夫妇的眼里,就像是两道长长的泪痕。
虽然这艘客船在航行过程中频繁停靠,几乎在每个有乘客呼叫的渡口或码头都会暂时泊岸,一路上先后停靠了十余个站点,但令人意外的是,即使经历了如此多次的停泊耽搁,船只依然在夕阳西下时顺利抵达了合江码头。
当船只从赤水河缓缓驶入长渎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得开阔壮美。原本被两岸山石或建筑遮挡的视野突然无限延伸,浩渺无垠的长江水面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在这令人屏息的瞬间,最令人叹为观止的莫过于赤水河与长渎两条伟大水系的交汇之处。两条河流的水质差异尤为明显,赤水河的水色深沉碧绿,而长渎的水则白浪滚滚,在交汇处形成了一道极为清晰的分界线。此时正值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斜斜地洒落在水面上,将这条自然分界线映照得格外分明,宛如上天用画笔勾勒出的一道神奇界线。两种不同色泽的水流在此交融又分离,形成了一幅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泾渭分明”的绝妙景观。
少年云沙胆战心惊地在码头附近昏暗的街道上寻找着旅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若不是身上带着麒麟仙草这样无可比拟的宝物,他绝不会冒险去寻找旅店,随便找个隐蔽的角落就能对付一夜。何况如今正值初夏时节,在大旱之年,天气已经变得相当炎热,按理说露宿街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的处境比他以往被追捕时更加危险,这株仙草一旦暴露,足以引发不可想象的后果。云沙时刻保持着警惕,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的阴影,生怕有人跟踪。他的右手始终握着一块石头,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然而,返星少年亼尛云沙想要寻找落脚之处的想法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所打破。他惊恐地发现,城里的每一家旅店都已经被政府征用,用来免费安置那些从严重缺水地区转移过来的灾民,以及从远方赶来支援的工作人员和外地流动人员。在这些新来人员聚集的地方,长长的队伍甚至排到了夜里,人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登记入住。而严格的登记程序要求每个人都必须详细提供真实姓名、具体住址等重要个人官方信息。街上到处都是维持秩序的警察、忙碌的社区服务人员、待命的医务工作者,以及热心助人的志愿者。看到这样严密的管控场景,云沙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更令他魂飞魄散的是,当他因为害怕被人盘问而慌张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一栋建筑的墙壁。这一撞让他的头脑突然清醒过来——他这才痛彻心扉地后悔起自己轻率的决定——墙上赫然出现一张通缉他的画像印刷布告,与他曾经看到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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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惊吓,着实让他魂飞魄散、心惊胆战。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若是此刻被人当场发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仅会彻底断送星灯先生托付给他的重要使命,更可怕的是,他极有可能被误认为是谋财害命的歹徒。只要有人对他展开哪怕是最简单的调查,那些看似巧合的蛛丝马迹都会成为无可辩驳的铁证。届时,任凭他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只会越描越黑,最终落得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下场。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都是因为在星灯先生那里度过了一段难得的正常的人类生活,让他短暂地忘记了真实的自己。他竟愚蠢地忘记了自己并非普通人,而是整个蓝星的人类、神龙帝国乃至兽界都在全力通缉的目标。离开了星灯先生的庇护后,他就是一个来历不明、身份可疑的危险分子,随时都可能被盘查抓捕。
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不仅不能去旅店投宿,连向好心人家借宿都是痴心妄想。他必须远离一切有人居住的地方,因为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有可能认出他的身份。
少年背负着拯救蓝星人类命运的仙草,可他却是蓝星人类抓捕的通缉犯,更是蓝星人类认定的外星入侵者。
虽然炎热的夏季到来让他不必为露宿发愁,但身上携带着的珍贵麒麟仙草和宝贵地图却让他提心吊胆。这与从前他在滇濮布鴓国天水城码头随便找个船舱就能过夜的逃亡日子截然不同。更要命的是,他为了保护仙草而表现出的那种过度警惕的模样,反而更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和怀疑。
万般无奈之下,返星少年亼尛云沙只能强忍着恐惧,快速离开繁华热闹的市区,想要寻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暂避。但他又不敢走得太远,生怕耽误了明天准时赶到码头乘船的重要行程。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与焦虑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着他的神经。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曾经过着漫无目的的逃亡生活,那时他对时间的概念十分模糊,早一天或是晚一天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常常觉得无所谓,只要能逃脱追捕就行。然而现在不同了,他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每当想起星灯先生临行前的嘱托,他就深切地感受到时间的紧迫性。他时刻担忧着会耽误宝贵的时间,生怕那株珍贵的麒麟仙草在自己手上枯萎凋零,甚至彻底死亡。这样的严重后果让他倍感压力,因为他深知,若是真的发生这样的不幸,这个重大的责任绝非他所能够承担得起的,他将永远无法向星灯先生交代——哪怕星灯先生已经不在人世,自己也将百身莫赎。这份沉重的心理负担,让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和紧迫感。
经过一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次日拂晓时分,返星少年亼尛云沙拖着疲惫的身躯匆匆赶往码头,却在距离尚有两百余步之遥处,就远远望见那里走动着早起执勤的警察、忙碌奔波的社区服务人员、背着医药箱的医务人员,以及有着醒目标志的志愿者。这情形顿时让他心头一沉,脚步不禁踟蹰起来。
情急之下,少年云沙转念想到或许可以改乘其他交通工具,于是又匆匆寻找附近的客运车站,谁知到了车站才发现情况如出一辙——但凡人群聚集之处,莫不是那般情况。
更令少年云沙毛骨悚然的是,不论是在车站还是码头,他那双敏锐的眼睛总能捕捉到高空盘旋的翼龙身影。这些来自神龙帝国的空中侦察兵,正展开天罗地网般的搜捕行动。他们不断在城镇上空盘旋往复,显然是在重点监视他可能出没的各个交通枢纽。这些翼龙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云层,让躲在暗处的云沙如坐针毡。
“难道这一千多里的路程,我只能徒步前行了?”云沙攥紧拳头暗自思忖。他并非畏惧路途艰辛,他已经逃亡过几万里了,哪在乎这一千多公里,他仅仅是担忧这样缓慢的行进速度会耽误大事,因为他实在担心自己照料不好那瓷罐里的麒麟仙草,最怕它终日装在袋子里不见阳光影响到它生长。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带来难以挽回的后果。
在焦虑中他突然灵光一现:不是沿着蜿蜒的长渎顺流而下,最终就能抵达泽月国吗,那有什么难的?
这个念头让他重燃希望,当下不敢再有丝毫迟疑,立即启程赶路。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即便选择沿河而行,沿途的村镇依然人头攒动。虽然戴着环罩纱笠遮掩面容,但云沙依然提心吊胆,总觉得四周投来的每一道目光都能识破他的伪装,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让他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最终,少年云沙在途经一个荒废已久的古渡口时,发现江对岸人烟稀少。为避开密集的人群,他当机立断搭乘摆渡船前往对岸。船只缓缓驶离岸边时,他望着渐行渐远的喧嚣城镇,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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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四周终于空无一人之时,少年云沙立即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印着精致花纹的布袋。他轻轻拨开布袋内层,仔细检查着那个盛放麒麟仙草的精美瓷罐。昨日整整一天,这株珍贵的仙草都被闷在密不透风的布袋里,此刻他迫不及待要让这株灵草透透气。他谨慎地将瓷罐捧到阳光下,让仙草金黄的叶片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又轻轻摇晃着罐身,使微凉的江风能拂过每一片草叶。
然而他始终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约莫一刻钟后,尽管心中万般不舍,他还是决定赶紧结束这次短暂的“放风”。他用手舀了几捧清澈的长渎江水,缓缓浇灌在仙草根部。待最后一滴水珠渗入土壤,他便迅速地重新系紧布袋,确保瓷罐稳妥地固定在布袋中央。做完这些,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便继续沿着蜿蜒的江岸匆匆赶路,这个布袋和另外几个行囊在他身上轻轻晃动着,仿佛在诉说着他身上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初夏耀眼的阳光倾泻在长渎比较宽阔的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极目远眺,江面烟波浩渺之处,依稀可见点点船影缓缓移动。
虽然这段水域地处长渎上游,且历经多年干旱的考验,但站立在岸边的少年依然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江面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条内陆河流都要来得宽广浩荡。江流从容不迫地向前奔涌,那种磅礴的气势,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作为神州第一大河的不凡身份。
而少年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风景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星灯先生那熟悉的身影与亲切的面容。就像过去的日子里,无论是清晨薄雾笼罩的山峦,还是黄昏时分波光粼粼的水面;无论是依依哑哑的行船,还是静谧幽深的林间小径,星灯先生的音容笑貌总会如影随形地出现在少年的视野里,成为他眼中最深刻的印记。
话说返星少年亼尛云沙离开赤水河太平镇后,郎珠旅店的男主人禤郎竟走上了比少年更为危险的行程。
世事难料,原本希望重返云梦山神龙亘龗帝国察看星灯先生情况的亼尛云沙最终未能如愿,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位赤水河畔的旅店主人禤郎,竟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神龙亘龗帝国的险途。
此时的亼尛云沙正沿着东北方向,顺着长渎下游匆匆赶路。他全然不知,在梁都国境内,禤郎也正朝着东北方向日夜兼程。命运的轨迹在此刻如同两个平行时空,彼此存在又彼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