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后宅深处,甄宓(方晴)所居的兰芷轩,位置偏僻而清静。院中几树寒梅早已凋零,新发的嫩叶在春风里怯生生地舒展。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草药气息,与这深宅大院的脂粉幽香格格不入。自从上次在袁绍面前展露了“岐黄之术”,她虽未被重视,倒也因袁绍一句“胡闹”而获得了在院中捣鼓些医书的默许。方晴深知这默许的脆弱,如同走钢丝,步步惊心。
她伏在案前,就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专注地用一把小刻刀在光滑的白蜡块上雕刻着。一个简陋却结构清晰的产钳雏形渐渐在她手中成型。她一边雕刻,一边对照着偷偷凭记忆画在麻布上的、极为简略的解剖图谱。她前世并非妇产科医生,只是个对医学史感兴趣的医学生,但在目睹了这时代产妇动辄命赴黄泉的惨状后,那个关于维萨里冒着教廷禁令也要研究人体的故事,便成了支撑她冒险的微弱星火。决不能生搬硬套!但无菌操作的观念,或许可以救下几条命? 她将一个用完的瓷药瓶在沸水中反复煮过,小心地将研磨好的高纯度三七粉倒入其中密封——这是她试验多次才找到的、止血效果相对可靠且能弄到的材料。
“小姐,”侍女云袖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声音带着哭腔,“不好了!采薇阁的柳娘子…柳娘子要生了!听说…听说难产,一天一夜了!稳婆说…说怕是不成了!刘夫人那边已经…已经在准备白事了!”
柳娘子?那个弹得一手好琴、性子温和沉默的侍妾?方晴心头猛地一沉。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后院,一个侍妾的命,在正妻刘氏眼中,恐怕真不如一件摆设。她霍然起身,抓起桌上那个装有自制药粉的瓷瓶和那把包裹好的蜡制产钳模型,语气斩钉截铁:“走!去采薇阁!”
“小姐!”云袖大惊失色,“这…这不合规矩啊!产房污秽,您身份尊贵怎可……”
“规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带路!”方晴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绝。前世急诊科实习时争分夺秒抢救生命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对所谓规矩的恐惧。云袖被她眼中从未见过的凌厉震慑,下意识地转身带路。
采薇阁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血腥气和绝望的呻吟交织在一起。两名经验丰富的稳婆满头大汗,眼中却已是一片麻木的放弃。床榻上,柳娘子面色灰败如纸,气若游丝,每一次抽搐都像是最后的挣扎。刘氏端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拨弄着腕上一串碧玉佛珠,眼神冷漠地扫过进门的甄宓。
“刘夫人。”甄宓(方晴)屈身一礼,声音尽量平稳,“妾身略通医理,或可一试,救柳姐姐一命。”
“哦?”刘氏撩起眼皮,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在甄宓和她手中的小包裹上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难得你有这份心。只是这产房凶险,又污秽得很……”她刻意停顿,将“污秽”二字轻轻吐出,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人命关天,不敢顾惜自身。”甄宓迎着她的目光,不卑不亢。
刘氏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既如此,你便去看看吧。只是……若有个闪失,这生死有命,也怨不得旁人。”这话语轻飘飘,却像淬了毒的针,直指人心。
“妾身明白。”甄宓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进内室。刘氏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黏在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