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落成的篝火晚会,像一场绚烂而短暂的梦。

梦醒之后,这片土地再次露出了它的狰狞面目。

雨季并未真正结束,它只是换了一种更具耐心的方式,折磨着这群外来者。

连绵的暴雨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梅雨,每一次雨后,都不是清爽,而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湿热。

大地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蒸腾出的水汽将整个营地包裹起来,粘稠、闷热,无处可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在高温下加速腐烂的甜腻气息。

树林里的蝉鸣,不再是夏日午后的悠扬,变成了一种尖锐、单调、永不停歇的噪音。

一下下地刮擦着人们本已脆弱的神经。

“敌人”悄然而至。

它没有利爪獠牙,也没有金戈铁马。

它就藏在每一次呼吸的空气里,藏在每一滴凝结在树叶上的露珠里,藏在那无孔不入、嗡嗡作响的蚊虫大军里。

它就是这片土地的“瘴气”。

第一个倒下的,是何舟麾下一名体格最健壮的斥候。

前一天,他还能在泥潭里扛着圆木健步如飞。

第二天清晨,他却在床上,裹着三层厚厚的兽皮,依旧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的牙关“咯咯”作响,脸色青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冷”。

然而,当医护人员伸手去探他额头时,却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冰与火,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痛苦,正在他年轻而强壮的身体里,进行着一场残酷的战争。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偶然的风寒。

但很快,同样的症状,如同瘟疫般,在营地里迅速蔓延开来。

今天倒下三个,明天是五个,后天,便是十几个。

病倒的人越来越多,起初只是发冷,然后便是难以忍受的高烧。

病人们在半昏迷中胡言乱语,说出的都是远在上海港的亲人姓名,或是童年时故乡的某个场景。

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曾经能拉开强弓的粗壮臂膀,此刻却连端起一碗水都费力。

营地里,喜悦和自豪的气氛消失了,恐慌再次蔓延。

联合指挥部的四个年轻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作真正的束手无策。

余瑶几乎住进了临时病房。

病房里,充斥着草药的苦涩味道和病人痛苦的呻吟。

她将自己从那个贸易部落换来的所有草药,以及从上海港带来的备用药材,全都分门别类,按照不同的配方,一碗碗地熬制成汤药,亲自喂给病人们喝下。

有些汤药能暂时缓解病人的痛苦,但高烧总会在几个时辰后,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凶猛。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失去神采,变得蜡黄、干瘪,却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办法。

这位自信满满的贸易官,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她的知识,她引以为傲的沟通能力,在这无形的瘟疫面前,一败涂地。

高平则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疯狂。

他带着他的“水质检测模块”,几乎跑遍了营地周边的所有水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