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小丽的心猛地一揪。
“就是走私。”林志强直截了当,脸上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得意,“风险是有,但跟收益比,算个屁!特区这么多年,不就是这么闯出来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小丽,你当年那股闯劲儿呢?况且,在这三角洲,干这活的人,有多少,你自然晓得啊!”
办公室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和远处货车的喇叭声。小丽感到一股熟悉的、带着罪恶感的兴奋感沿着脊椎爬升,几乎要攫住她的理智。
巨大的财富诱惑像一只温热的手,抚过她对成功的所有渴望。她仿佛能看到崭新的生产线、轰鸣的机器、工人们喜悦的脸,以及银行账户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小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落到那份诱人的报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那块玻璃板下压着的照片——那是去年春节,她和全厂工人在厂房门口吃年夜饭的合影。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朴实而满足的笑容。
“让我考虑一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有些干涩。
何启明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西装:“当然,机会不等人。想通了,随时找我。”他放下了一张名片。
林志强却显得有些急切,拍了拍那份报告:“小丽,别犹豫了!这真是时代给的最后一次快车了!错过了,你守着这个破厂子,一辈子也就是个小小个体户!”
小丽没有接话,只是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两人钻进门口那辆崭新的黑色轿车绝尘而去,她靠在门框上,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巨力诱惑像海妖的歌声,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接下来的两天,小丽心神不宁。她反复研究那份技术资料,越看越觉得市场前景巨大。她甚至偷偷去华强北的电子市场转了转,看到那些组装VCD的摊位前人头攒动,买家现金提货,眼睛都不眨。
巨大的商机像一团火,烧得她坐立难安。林志强的话虽然糙,但某种程度上戳中了现实。在九十年代中期的这块火热土地上,完全循规蹈矩,似乎真的很难快速完成原始积累。
那天傍晚,夕阳给厂房镀上一层暖金色。工人们下班了,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互相打着招呼,说着晚上去哪里吃饭,孩子的功课怎么样。
王大山最后一个出来,锁好车间门,看到小丽还站在办公室门口,走过来憨厚地笑了笑:“老板娘,还不下班?最近订单都按时交了,没啥急事,别太累着。”
小丽点点头,看着王大山和其他工人远去的背影,他们代表着一种踏实、安稳的生活,也是她一路走来所背负的责任。
就在这时,门卫大爷拿着一封信走过来:“老板娘,有你的信,老家来的。”
小丽道了声谢,接过信。信封是那种最普通的黄皮纸,字迹歪歪扭扭,是阿芳写来的。阿芳早几年在她的资助下回了老家,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过得去。小丽笑着拆开信,以为又是些家长里短。
然而,信的内容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所有因解码器而燃起的贪婪火焰。
阿芳在信里说,老家县里最近出了件大事。
邻村有几个人跟着外面的人搞走私家电,结果搬回来的二手电视机内部线路老化短路,夜里突然爆炸起火,一死两伤,家里的房子都烧没了……阿芳的字迹因为激动和后怕而更加潦草:“……小丽,你在外面好好的,千万别碰那些来路不正的东西!咱们穷是穷,但不能要那黑心钱啊!那家人的惨状,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人就图个平安踏实……”
信纸从小丽颤抖的手中滑落,飘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