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几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康复中心后院那间堆放杂物的旧工具房里,几乎不出门,吃饭都是梅母送过去。小艳也刻意避开他,两人之间那种尴尬、脆弱、隔着巨大过往的关系,像一层薄冰,谁也不敢轻易踩上去。
此刻,他就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放置过来的、代表着复杂过去的雕像。
周建国似乎鼓足了勇气,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不高,却足够让车间里的人听见,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技术人员的冷静口吻: “这几台老机器……主轴磨损太厉害,传动比也不对,踩起来费力,速度还上不去。”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小艳,带着请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我……我看了几天,画了个图……或许……可以试着改一改。”
他缓缓展开手里那张图纸。纸上用清晰的铅笔线条,勾勒出缝纫机内部的传动结构,几个关键的轴承、齿轮部位被特意标红,旁边用蝇头小字标注着修改数据和建议更换的零件型号——那些零件,大多可以从废旧农机或自行车上拆下来替代,花不了几个钱。
那是一张充满了实践智慧和因地制宜精神的改造草图。它不高级,甚至有些土气,却无比实用,直指要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图纸上。女工们看不懂复杂的机械图,但她们能看懂周建国脸上那种专注而熟悉的神采——那是她们记忆中,那个还能在车间里解决技术难题的周副厂长才有过的神情。
小艳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那张图纸,又看看周建国那双因为长期劳作而粗糙、却此刻努力保持稳定的手,再看看那几台折磨人的老机器。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犹疑,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但更多的,是一种酸楚的刺痛。
他本该在更广阔的舞台上绘制蓝图,如今却只能对着这几台破旧机器,绞尽脑汁地计算着如何节省那几个可怜的零件钱。
她沉默了几秒钟,这短短的几秒,对周建国来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最终,小艳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将目光落回图纸上,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做出了决定:“需要什么零件,列出单子,让老王去废品站和农机站找找看。尽快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