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启明静静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市井新闻。
“疏通关系?保释?”等小丽说完,何启明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报纸,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林志强这次撞枪口上了,‘8·10’刚过,风头正紧,顶风作案,胆子够肥。捞他?代价不小啊。”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小丽,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窘迫和不得已:“所以,你为了保他,来求我?我记得不久前,有人还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的合作提议,说要‘干干净净’做生意。”他把“干干净净”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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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丽的脸颊微微发烫,感到一阵难堪。她垂下眼睫,声音干涩:“我…我没有别的办法。他如果出事,我也…”
“你也会被拖下水。我明白。”何启明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帮你,不是不可以。但我何启明从不做亏本生意。我的条件不变,甚至可以说,现在你更急需了——加入VCD解码器的项目。林志强那份,以后由你接手。这不仅是为了解你眼前的燃眉之急,更是给你一条真正的康庄大道。怎么样?用一次‘违规’,换一生的财务自由和摆脱所有麻烦,这笔买卖,很划算。”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压迫力:“这个时代,规矩是束缚傻子的。深圳为什么能起来?就是因为敢闯敢干,敢打破条条框框!等你有了足够的资本和实力,规则自然可以由你来定。现在纠结于干净不干净,就像穿着礼服去抢食,只会饿死。”
巨大的抉择再次摆在面前。一边是眼前实实在在的危机和林志强描绘的暴富幻景,另一边是她内心越来越微弱却执拗不肯熄灭的原则之火。
何启明的话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现实的逻辑和强大的诱惑力。她仿佛站在悬崖边,往前一步,或许是纸醉金迷,或许是万丈深渊。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流水线上烫伤的指尖,阿芳绝望的眼神,陈志远癫狂的赌徒面孔,以百货公司为业的父亲生前常说“做人要脚踩实地”的叮嘱,还有自己在那本《市场经济学》扉页上写下的“合法经营,创造价值”的稚嫩笔迹…
长时间的沉默在茶餐厅的喧闹中显得格外凝重。何启明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吃定了她最终会屈服。
终于,小丽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挣扎和犹豫,而是洗练后的清明与坚定。她看着何启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我拒绝。”
何启明敲击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在如此绝境下依然会选择拒绝。
“这次违规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小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被突破的。到最后,我还是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或许有钱,但永远活在提心吊胆和肮脏的交易里。那样的财务自由,不是我想要的。”
她站起身,身体因为紧张和一夜未眠而微微颤抖,但脊梁挺得笔直:“林志强的事,我会再想别的办法。如果真的无能为力,那该承担什么后果,我就承担什么。至于你的康庄大道,”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杯冰冷的冻柠茶,“您还是自己走吧。我的路,哪怕窄一点,慢一点,我也要自己一步步踩实了走。”
说完,她不再看何启明瞬间变得阴沉难测的脸色,转身离开了茶餐厅,将那份冰冷的诱惑和巨大的压力,彻底抛在了身后。
走在依旧喧闹的深圳街头,阳光有些刺眼。
小丽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尽管前路依旧迷茫困顿,但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变得无比踏实和坚定。她没有回出租屋,而是直接去了她那个租来的、堆放电子元件的小小仓库兼店面。
她召集了目前仅有的两三个跟着她干的家乡青年工友,包括之前提醒过她设备老旧的工头王大山。看着几张年轻而带着些许迷茫的脸,小丽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从今天起,”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略显空旷的仓库里,“我们所有的进货渠道、销售记录、资金往来,必须清清楚楚,合法合规。以前那些擦边球的、来历不明的订单,全部推掉。我们会成立一个简单的合规审查小组,大山叔,你心细,你来负责,每一笔进出,都要过目。”
王大山和其他工友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推掉那些利润高但来路不正的订单,意味着收入会锐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