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两周?给她两个月也够呛!到时候哭都找不着调门!”
“嘿,这下有好戏看了!看她怎么收场!”
“周建国,你‘兄弟’可真行啊!”瘦猴阴阳怪气地捅了捅僵在原地的周建国,一脸幸灾乐祸。
周建国彻底懵了,嘴巴微张着,眼睛瞪得溜圆,像被施了定身法。他看着小艳挺直的背影,那背影在喧嚣的恶意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决绝。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攫住了他——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为她的勇气而生的悸动?他想冲上去,想抓住她的胳膊问个明白,或者……说点什么。可当小艳签完字,缓缓转过身时,她的目光扫了过来。
那目光,像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周建国所有想说的话。那里面没有愤怒的火焰,没有委屈的泪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以及,对他彻底的、冰冷的失望。那眼神像一把无形的冰锥,刺穿了周建国最后一点可怜的侥幸。
“好!有志气!”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略显油滑的声音响起。负责招标的车间主任,一个腆着硕大啤酒肚、面皮浮肿的中年男人,分开人群踱了出来。他脸上堆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象征性地拍了几下巴掌,“梅小艳同志主动请缨,勇于承担重任,啊,这个精神,非常可嘉嘛!值得大家学习!”他拖长了调子,走到小艳面前,眯缝着小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商品,“就十台棉纺机,交给你了!期限嘛……”他故意顿了顿,环视四周,享受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两周!整整十四天!修好,验收合格,奖金一分不少!白纸黑字,红口白牙!不过嘛……”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冷硬,“修不好,或者逾期……嘿嘿,按合同办事,赔偿所有材料损失!这可不是开玩笑,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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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未落,更大的哄笑声爆发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等着看好戏的兴奋。
棉纺机?
那是整个厂区公认的、最没人愿意碰的破烂王!结构复杂得像人体经络,精密得像钟表,偏偏配件奇缺,早已停产多年。
堆在废料场角落的那十台,更是“病秧子”里的极品,毛病千奇百怪,有些甚至连老师傅看了都摇头。两周?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是天方夜谭里的神话!
小艳仿佛屏蔽了所有嘈杂。
她甚至没有再看周建国一眼。签完字,将那只破旧的蘸水笔轻轻挂回绳子上,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然后,她转身,径直走向废料场最深处那个被遗忘的角落——那里,十台蒙着厚厚灰尘、如同钢铁怪兽般沉默蹲踞的旧式棉纺机,正等着她。
灰尘被她脚步带起,在昏暗的光线下弥漫开来,呛得她忍不住偏头咳了几声。她抬手用手背蹭了下鼻尖,抹下一道灰痕,眼神却穿过飞舞的尘埃,异常明亮地锁定在那十台冰冷的机器上。没有帮手,没有退路。只有她自己这双布满细小伤痕和薄茧的手,和三年技校寒窗苦读、在图纸与零件间磨砺出的技术。
她必须赢。
为了那150块能解周建国的燃眉之急(尽管心已寒透,但债务如山,冰冷地横亘在现实里),更为了堵住那些“鸡打鸣”的污言秽语,用这钢铁和机油的世界证明,“女人”这两个字,在冰冷的机器面前,从来就不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