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夕阳,将黑水隘口那座由一千多颗头颅垒成的巨大京观,拉扯出漫长而狰狞的阴影,如同一个匍匐在凉州东大门的嗜血巨兽,无声地咆哮着它的凶戾与警告。浓烈的血腥气经久不散,吸引着成群的秃鹫在低空盘旋,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呱噪。
八百狼群,沉默地穿行在这片刚刚被他们用鲜血洗刷过的土地。没有人去打扫战场,那些无主的兵甲、散落的旗帜,连同满地狼藉的尸骸,都成了这座“景观”最残酷的注脚。队伍的气氛,与之前又有了微妙的不同。
新附者们,经历了黑水隘口那场血腥的“投名状”之战,眼神中的麻木与畏惧被冲刷掉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后怕、亢奋以及……对强大力量近乎盲目的崇拜。
他们看着走在队伍最前方、浑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韩六,看着独眼扫视过来时令人心底发寒的王老五,更看着那副被严密护卫、始终沉寂的担架,心中最后一点游离不定,被彻底碾碎。
这就是狼群!强大,冷酷,顺之者未必昌,但逆之者——必亡!
缴获自刘宏军的少量精良兵甲和为数不多的粮秣被迅速补充进来,虽然依旧杯水车薪,但至少缓解了燃眉之急。队伍在沉默中消化着战果,也消化着这场胜利带来的身份认同。
三日后,地势逐渐开阔,荒凉的戈壁与连绵的黄土山峦取代了之前的丘陵。风更大,也更干燥,带着砂砾打在脸上,微微生疼。天空显得格外高远,一种苍茫、雄浑而又充满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五爷,六哥,前面就是‘野狼原’,算是真正进入凉州地界了。”一名熟悉本地情况的降兵指着前方一望无际、只生长着稀疏耐旱草丛的荒原说道。
王老五勒住战马,独眼微微眯起,眺望着这片广袤而陌生的土地。这里没有潼关的险峻,没有关中的人烟,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和潜藏在风中的危险气息。马腾、韩遂、羌人各部……无数股势力在这片土地上厮杀、纠缠,如同养蛊。
他深吸一口带着土腥气的凉州风,缓缓拨转马头,面向身后已然初具规模的队伍。
八百多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王老五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却都带着狼性凶光的脸庞,扫过他们身上染血的崭新甲胄,扫过他们腰间锋利的兵刃,最后,定格在那副由八名最强壮的士卒稳稳抬着的担架上。
他策马,缓缓来到担架旁。
担架上,韩破军依旧昏迷。连日的颠簸和草药的作用,让他脸上的死灰色褪去不少,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胸膛的起伏却愈发平稳有力。他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沉睡,可即便是沉睡,那股无形中弥漫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却从未消散。
王老五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宣誓般低语:“伯长,凉州,到了。”
然后,他猛地直起身,独眼之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他不再看韩破军,而是面向全体狼群,声音沙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兄弟们!”
“抬起头!看清楚前面这片地!”
他猛地挥臂,指向那片苍凉的野狼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过去、宣告未来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