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昭临渡

“谁知道他憋着什么坏。”柳昭临的眉峰蹙起,和柳明渊不耐时的模样如出一辙,柳昭临对他这位二叔属实说不上有好感他总觉得这个人阴恻恻的,感觉他心里憋着坏。“最近听明渊说,魏二叔近年行事越来越怪,让我多盯着点这带的动静。”

他提起柳明渊时,语气里的生硬淡了些,多了点不易察觉的熟稔:“百年前我不在他身边,好多事都错过了。现在……总得替他多看着点。”

这话里的未尽之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胭脂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想起柳明渊总说“我哥心细”,原来这份细致,藏在这样不动声色的守护里——替弟弟盯着他在意的人,替他补上那些错过的时光。

洞外的蛊虫声越来越近,带着蚀骨香特有的甜腻。柳昭临转身往洞后走:“密道能绕开瘴气最浓的地方,跟我走。”

经过她身边时,他突然抬手,用剑鞘拨开她肩头一片沾着瘴气的落叶,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认真:“明渊说你怕虫,路上别乱摸树枝。”

胭脂看着他率先走进密道的背影,火把的光在他身上投下挺拔的轮廓,竟和记忆里柳明渊在青丘替她挡开荆棘的样子,慢慢重合。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刻在血脉里。比如柳家兄弟骨子里的护短,比如那份藏在硬邦邦外壳下的、笨拙的温柔。

她抱着阿念跟上时,听见柳昭临在前面低声说:“这密道是当年我和明渊偷偷挖的,他总说要藏点宝贝,结果只放了些你爱吃的桃花酥。”

声音很轻,却像带着桃花的甜香,飘进胭脂的心里,让她紧绷的神经,悄悄松了半分。

密道尽头的晨光带着河风的潮气,吹得人清醒了几分。柳昭临站在渡口的老槐树下,指尖捻着枚铜钱,正往船家手里塞——那是预付的船资,铜面被摩挲得发亮,看得出是常年带在身上的物件。

“船到青丘地界就停,别往前送。”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她俩身份敏感,露了踪迹,明渊那边不好交代。”

船家是个精瘦的老头,接过铜钱时赔着笑:“柳将军放心,老规矩,到了就走,不多问。”

胭脂抱着阿念站在岸边,看着他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丢进船舱,里面是些干粮和伤药,包布上还沾着点密道里的泥土。他做这些时,动作熟练得像在打理自己的行囊,没有半分多余的温情,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魏景湛的人暂时追不到这里,但过了河,沿水路走更稳妥。”柳昭临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肩胛的伤口上,那里还渗着血,“药包里有止血散,是明渊常用的那种,对狐族灵力没冲突。”

他提起柳明渊时,语气里才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度,像冰封的河面裂开条细缝,却又迅速合上,快得让人抓不住。

胭脂捏了捏怀里的桃花佩,那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你留下,是为了……”

“清理魏景湛的暗线。”柳昭临打断她,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硬,“他在麒麟山埋了不少钉子,不拔干净,明渊睡不安稳。”

他翻身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枯草,带起一阵风。马蹄在石子路上踏了个响,却没立刻动,只是低头调整了下马鞍的系带。

“走了。”他最后看了眼船舱,阿念的小脑袋从胭脂怀里探出来,正好奇地盯着他的马,“告诉明渊,人我送到了,剩下的,让他自己处理。”

这话里带着点对弟弟的嗔怪,却更像是在撇清关系——仿佛救她这件事,不过是替柳明渊代劳,再无其他。

船家撑桨离岸时,胭脂回头望了眼。柳昭临已调转马头,黑色的身影正往麒麟山深处去,披风在晨雾里起伏,像一道迅速隐去的墨痕,没有半分留恋。

船行至河中央,阿念指着岸边的芦苇荡,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看,那个人在看我们。”

胭脂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只见老槐树的阴影里,一点玄色的衣角一闪而过,随即彻底消失在密林里。

她低下头,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指尖触到船板上那个布包——里面的伤药硌得恰到好处,像柳明渊当年总爱偷偷塞给她的那样,不多不少,刚好够用到下一个安全的地方。

河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水汽的凉意。胭脂望着青丘的方向,心里清楚,柳昭临救她,从来不是因为她是谁,只是因为她是柳明渊放在心尖上的人。

就像他说的,他只是在替弟弟办事。

这样很好。

没有多余的牵扯,没有莫名的温情,只留下一条通往安全的路,和一份清清楚楚的、属于柳家兄弟的护短。

船桨划开的水波里,映着青丘越来越近的轮廓。胭脂摸了摸心口的星辰珠,那里暖融融的,像柳明渊总爱放在她手里的那杯热茶,也像柳昭临丢给她的那包止血药——

都是为了让她好好活着。

为了不让那个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