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北镇抚司南衙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白日里的喧嚣、公文往来的嘈杂、官吏们或真或假的忙碌,此刻都已消散,只剩下秋夜寒风掠过屋檐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偌大的衙署,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沉默地喘息。
沈炼的值房内,没有点灯。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上糊着的桑皮纸,在室内投下几片模糊而惨淡的光斑,勉强勾勒出桌椅的轮廓,以及那个端坐在巨大黑影中的、如同石雕般的身影。
沈炼没有动。他已经这样坐了将近一个时辰。面前的宽大木案上,空无一物,所有的卷宗、纸条、地图都被他扫到了一旁。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牢牢地锁定在对面墙壁上。
那里,挂着一幅他用木炭条亲手绘制的、极其简陋却脉络清晰的案情示意图。没有精美的装裱,只有粗糙的桑皮纸,上面用凌厉的线条和简洁的文字,勾勒出整个案件至今为止的所有关键节点:
最下方,是“巧手刘”,旁边标注“工具制造者,赌债缠身”,一条线向上延伸至“黑牙陈”,旁注“中间人,特征黑牙,行踪诡秘”;从“黑牙陈”再向上,分出两条虚线,一条指向“盗窃执行者”,另一条指向一个巨大的问号——“指使者?”。
图的另一侧,则标注着“御赐紫玉螭龙镇纸”,以及发案地点“永嘉郡王府·漱玉轩”。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图的右上方,被沈炼用浓重的炭笔圈出了一个醒目的区域,里面写着“第三方黑衣人”,并用箭头直指“巧手刘”,旁边标注着“衣料特殊,训练有素,动机不明”。这个区域,如同一个突然侵入棋盘的、充满恶意的阴影,使得整个案情图的结构变得复杂而充满张力。
赵小刀和张猛分别呈报的、充满挫败感的调查结果,如同两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沈炼的心头。一条线如同在迷雾中追逐鬼火,明明感觉近在咫尺,却总被无形之力干扰误导;另一条线则如同面对一座戒备森严的宝库,明知内有乾坤,却找不到入口,无处下手。
案件,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但沈炼没有焦躁,更没有绝望。多年的腥风血雨和权力倾轧,早已将他的神经锤炼得如同钢丝般坚韧。越是困境,他越是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跳出具体线索的泥沼,上升到更高的层面,去审视全局,去揣摩对手的“心”。
他缓缓闭上眼,将墙上那张图烙印在脑海中,然后开始了一场极其冷静、近乎冷酷的深层推演。他不再纠缠于“黑牙陈”到底藏身何处,也不再执着于那衣料究竟来自哪家商号,而是将焦点对准了案件中几个最核心、最不合常理的矛盾点。
第一个疑问,关于“指使者”与“灭口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