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暗潮涌动

崇文门血案的“了结”,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京城街面上所有关于此事的议论。长风镖局的替罪羊或已人头落地,或已踏上流放苦途;振威镖局的遗属捧着那份沉甸甸的、带着无形封口费的抚恤银两,在悲痛与茫然中选择了沉默;漕运码头的船只依旧千帆竞渡,将南方的粮米与赋税源源不断输入帝都,仿佛从未有过钱老六其人与那批消失的“红货”;镇北将军府的马车依旧在长街上招摇过市,李崇义的笑声依旧在各大酒楼赌坊间回荡,肆无忌惮。

表面看去,波澜不惊,一切如旧。

但这平静,却如同一张被强行拉平、掩盖了深坑的油布,每一步踏上去,都能感到其下令人不安的虚浮与空洞。

北镇抚司值房内,沈炼的身影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愈发孤峭冷硬。白日里同僚那些或探究、或怜悯、或轻蔑的目光,已被他尽数摒于门外。他脸上的疲惫依旧,但那疲惫之下,却是一种淬火后的冰冷坚硬。

案头,那份官样文章的结案卷宗早已归档封存。取而代之的,是几份看似毫不相干的文书——近期漕船失窃案的零星记录、九边军镇物资调配的邸报摘要、甚至是一些关于塞外异动捕风捉影的密探传闻。

他的目光在这些看似杂乱的信息间缓缓扫过,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轻响。

白日里,他借巡查之便,去了一趟漕运司的档房。表面是核对一桩无关紧要的旧案,实则,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飞快地过滤着那些被允许查阅的、浩如烟海的漕运记录。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他发现了一处微小的、几乎完美的涂改痕迹——关于那批曾被赵启明下属标注为“苏松常白粮”的船只,其离港时的实际吃水深度,与抵达通州仓廪后核验的记录,存在一个难以解释的细微偏差。

吃水更深,意味着载重更大。但核验记录却显示“损耗正常”。

那多出来的重量,是什么?

是那批“红货”?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刘威濒死前的嘶吼:“……有官……灭口!” 以及钱老六指甲缝中那不寻常的暗蓝色丝絮——那颜色,他后来忆起,与北边某些部落贵族喜爱的、一种极其昂贵的靛蓝染绒颇为相似。

李崇义……镇北将军……边军……

赵启明……漕运……神秘的“红货”……

吃水很深的漕船……可能流向北方的昂贵染绒……边境不宁的传闻……

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如同黑暗中漂浮的萤火,在他冷静到极致的思维中,开始缓慢地、危险地靠近、拼接。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推测,逐渐浮出水面:

那批引发血案的“红货”,恐怕绝非寻常财货。能让镇北将军府庶子不惜亲自下场威胁锦衣卫,能让漕运司参政冒险灭口做局,其背后牵扯的利益,足以动摇边关,甚至…… 通敌?!

是军械?是朝廷严控的禁运物资?还是……与境外势力交易的巨额金银?!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一个远超江湖仇杀的、足以抄家灭族的惊天阴谋!

沈炼的脊梁陡然窜起一股寒意,但随之而来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极度压抑的、冰冷的愤怒。他感觉自己仿佛无意中撬动了巨兽巢穴的一块石头,窥见了其下深不见底的、蠕动的黑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证据,他需要确凿的证据。而此刻,他手中的线索,如同风中残烛,微弱且随时可能熄灭。

他站起身,再次确认值房门窗紧闭。然后,他移开那个沉重的档案柜,小心翼翼地撬开地砖,取出了那个深埋的油绸袋。他没有将其中的密写文档取出,而是将其再次密封,外层裹上防潮的蜡纸,放入一个婴儿拳头大小、厚壁中空的锡制药丸内,严密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