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没追多远便停了脚,廊下的风卷着落叶擦过靴底,像谁在耳边轻轻叹了口气。他望着朱雄英和朱允熥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那点被笑闹烘热的暖意,忽然就凉了下去。
对着那个夺走母妃性命的女人屈膝行礼,喊一声“母亲”?还是在她假意嘘寒问暖时,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刺?
“弟弟这是怎么了?”朱雄英不知何时折了回来,见他站在原地发怔,眉峰微蹙,“脸这么白?”
朱允炆慌忙把牌位往衣襟里塞了塞,喉间发紧:“没、没什么。”他想笑一笑,嘴角却僵得像生了锈,“就是忽然想起……先生布置的策论还没写。”
朱雄英盯着他看了片刻,没再追问,只道:“允熥在那边等你,说要教你新得的弹弓。”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有难处,不必硬扛。”
朱允炆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他望着朱雄英身后那片热闹的光影,朱允熥正举着弹弓蹦蹦跳跳,金红色的夕阳裹着他的身影,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苗。
“我……我还是先回去写策论吧。”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枯叶,“先生说,明日就要交了。”
朱雄英眉峰蹙得更紧了些:“策论不急,允熥盼着跟你玩很久了。”他目光扫过朱允炆微微颤抖的肩头,见他衣襟处隐约凸起个长方形的轮廓,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不了。”朱允炆往后退了半步,避开朱雄英伸过来的手,“我怕写不完,挨先生罚。”他说着,转身就往自己的小院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能听见身后朱允熥喊他的声音,清亮亮的,带着点委屈:“三哥怎么走了?不是说好一起玩的吗?”
朱允炆没回头,只是把怀里的牌位按得更紧了些。檀香木的边角硌着心口,钝钝地疼。他不敢去玩,不敢看朱允熥无忧无虑的笑,更不敢在那样的热闹里,想起自己的母妃——那个再也不能笑着唤他“炆儿”的人。
回到小院时,暮色已经漫过窗棂。他坐在书案前,摊开的宣纸上只落了个“论”字,墨汁晕开,像滴没忍住的泪。案上摆着母妃生前给他绣的笔袋,青绿色的缎面上绣着只笨拙的小兔子,是他小时候最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