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一年春,朱见深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西南急报就已递至兵部。
奏疏里写得明了:大藤峡瑶族首领侯大狗,因当地土司苛捐杂税逼得百姓卖儿鬻女,遂聚众起义。
连破浔州、梧州两府,截断西江漕运,西南土司见势也蠢蠢欲动,大有燎原之势。
百官闻讯皆有疑虑:“反土地兼并新政刚见成效,怎会又生叛乱?”
陈兴拿着奏疏,在朝堂上直言:“西南之乱,与中原土地兼并并非一回事。”
他展开西南舆图,指尖点在大藤峡区域:“中原是地主强占民田,而西南推行土司世袭制,土司便是‘土皇帝’。”
“他们不占田,却私设‘山税’‘木税’‘过桥税’,瑶族百姓采一斤茶、砍一根木、过一座桥都要缴税;”
“交不出税便抓去为奴,甚至贩卖妻儿,这是比土地兼并更直接的奴役!”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反土地兼并新政刚在中原落地,京畿、江南尚在逐步推进。”
“西南土司区因山高路远、民族杂居,朝廷管控本就薄弱,新政还未触及此地。”
“土司们见中原安稳,反而变本加厉搜刮,百姓忍无可忍,才被逼反。”
朱见深闻言,沉声道:“既如此,便不能只靠镇压。陈先生,你领兵前往,先除土司苛政之害,再平叛乱。”
“最后设流官管治,务必让西南百姓也能得新政之益。”
陈兴领旨,调两广、湖广官军三万前往。抵达大藤峡后,他先派斥候深入瑶寨查访,
果见土司私设的关卡遍布山路,有老瑶民哭着说:
“去年收成差,交不起‘山税’,土司就把我儿子绑走,至今不知死活。”
陈兴当即下令,斩了两名最横的土司头目,贴出告示:
“土司苛税全废,百姓开垦山地归己所有,参与起义者放下武器皆免罪。”
这招直击要害。起义军里大半是被逼无奈的农户,见朝廷废苛税、给活路,纷纷离营归乡。
大藤峡夜,两岸峭壁如刀削,直插云霄,最窄处不足十丈,湍急的西江水流撞在礁石上。
起义军守卫的藤桥,是根横亘江面的千年古藤,粗得需三人合抱,藤身覆着深绿的苔藓。
被侯大狗的人用藤蔓捆上横木,搭成一座简陋却坚固的桥。
这是大藤峡唯一的通道,白天有起义军手持长刀守在两端,夜里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巡逻队踏过藤桥,铁靴踩在藤木上的声响,在峡谷里传得老远。
“官军来了三次,每次刚靠近江边,就被咱们的箭射回去了!”守桥的小卒对着同伴咧嘴笑。
“这藤桥就是咱们的命根子,只要它在,陈承兴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别想过来!”
可他们没料到,陈兴早派了人钻进峡谷深处。
三天前,他找到当地一位常年在峭壁上采药的老猎户,捧着半斤盐巴恳切道:
“老丈,侯大狗逼得百姓卖儿鬻女,您若能指条绕后的路,朝廷定让您和乡亲们安稳过日子。”
老猎户看着盐巴,又想起被土司抓去的孙子,终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