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一年,春闱放榜,新科进士的喜悦如同春风,吹散了北京城冬日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
紫禁城文华殿内,盛大的琼林宴正在举行。
朱棣难得地穿上了明黄色的龙袍,端坐主位,脸上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笑容。
迁都已稳,新都气象万千,如今又得英才,正是他心目中“文治武功”交相辉映的盛世景象。
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悠扬。
新科进士们身着崭新的青色进士服,或拘谨,或兴奋,在勋贵重臣面前展示着才学与谦恭。
户部尚书夏原吉、礼部尚书吕震等重臣含笑而坐。
黑衣宰相姚广孝也难得出席,目光平和地扫视着这些帝国未来的栋梁,长兴公陈兴则坐在勋贵首位。
就在宴会气氛渐入佳境之时,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见一名身材挺拔、面容清癯的青年,在太监的引领下,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
他竟未着进士吉服,而是一身粗麻孝衣!
虽然经过简单整理,但浓烈的酒气依旧扑面而来,眼眶通红,显然悲痛与酒精交织,令其神志有些恍惚。
此人新科进士于谦,他因母亲骤然离世,守丧期间本不该出席这等喜庆场合。
但皇命难违,又兼心中积郁难平,竟在赴宴前借酒浇愁,以至失态。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一身重孝、醉醺醺闯入琼林宴的新科进士身上。
惊愕、鄙夷、好奇……各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礼部尚书吕震脸色铁青,这简直是对朝廷体统的亵渎!
于谦踉跄走到御阶之下,强撑着跪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却异常清晰:
“新……新科进士于谦,叩见陛下!臣……臣有罪!臣母新丧,本该守制。”
“然……然圣命召见,不敢违逆,臣……臣失仪了!”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
朱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头紧锁。
他认得于谦,殿试时此子才思敏捷,策论切中时弊,给他留下了颇深印象。
但眼前这副模样……朱棣心中不悦,沉声道:
“于谦!朕开琼林宴,本为庆贺尔等登科之喜,汝身着孝服,酩酊大醉,成何体统!”
“汝眼中还有君父,还有朝廷法度吗?!”
陈兴的目光震惊,眼眸紧紧锁在于谦身上。
原来未来震撼大明,改变历史走向的名字于谦。是这一科的进士!
写下“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少保,此刻虽狼狈。
但那双即使在醉酒和悲痛中依旧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倔强与赤诚。
陈兴手指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心中暗道:
“此子不凡,只是……锋芒太露,恐招祸患。待会儿若陛下盛怒,或需替他缓颊一二。”
于谦被朱棣的呵斥激得酒醒了几分,但心中的悲愤和对时局的忧惧却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
他猛地抬起头,不顾礼仪,声音悲怆而激烈:
“陛下!臣失仪,罪该万死!然臣心中之痛,非仅为家母仙逝!”
“臣自钱塘赴京赶考,一路所见,民生凋敝,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