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捏着这道圣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朱允炆和黄子澄他们,终究还是把刀指向了实力最强的燕王!
而且,他们显然对朱棣的“疯病”起了疑心,派自己这个“姑父”兼能臣去探查。
一是利用亲情关系降低朱棣戒心,二是相信自己能看出破绽!
“好一个‘顺道’!好一个‘代朕探视’!” 陈兴几乎要冷笑出声。
“朱允炆啊朱允炆,你真是被那些人教得“好”啊!利用完我支开我,现在又想利用我去对付你的亲叔叔!”
愤怒过后,是前所未有的冷静。陈兴知道,北平之行,将是他最后的选择时刻。他快马加鞭,直奔北平。
燕王府邸,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墓穴。
当陈兴被引入那间弥漫着药味和……刻意制造的污秽气味的昏暗内室时。
他看到的是一个蜷缩在火炉旁、披头散发、眼神浑浊呆滞、口中念念有词的“疯子”朱棣。
表演堪称完美,足以骗过任何心存疑虑的使者。
陈兴依礼问候,说着些不痛不痒的慰藉之词。
他神情平静,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
不动声色地扫过朱棣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丝肌肉的抽搐、每一次“无意识”的呓语。
他没有主动揭穿,只是静静地观察,仿佛一个真正的探视者。
然而,就在他看似不经意地提起湘王自焚的惨状时。
他捕捉到了——朱棣那“疯癫”身体下,那深埋在污垢和乱发中的瞳孔深处。
骤然闪过的一抹刻骨铭心的悲痛与滔天的恨意!
虽然那情绪被朱棣以惊人的意志力瞬间压回,伪装成更剧烈的“抽搐”和“胡话”。
但瞒不过陈兴,他可是带着“答案”来的。
陈兴没有点破。只是眼神深处,那层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沉重,再也无法完全掩饰。
陈兴告退,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即将踏出内室门槛的刹那——
“等等!”
一声嘶哑、压抑,却又带着破釜沉舟决绝的低吼,从身后响起。
陈兴停步,缓缓转身。
只见朱棣猛地抬起头,那浑浊呆滞的眼神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
只剩下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猛兽才有的赤红和决绝!
他死死盯着陈兴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确认最后的答案。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是冒险相信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妹夫”。
还是为了自保,立刻动手除掉这个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知情人?
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弥漫在小小的内室。
陈兴面色平静,手却悄然按在了腰间暗藏的短刃上,全身肌肉紧绷。
做好了随时暴起的准备。他也在等,等朱棣最后的抉择。
几息之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朱棣眼中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坦诚。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指节瞬间迸裂出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悲愤:
“陈兴!你…你看出来了!对不对?!你看穿我了!我没疯!我他妈是装的!”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为压抑太久而微微颤抖,眼中血丝密布。
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滚落下来,哪里还有半分王爷的威仪,只剩下一个被逼到绝境、痛失手足的悲怆兄长。
“湘王!十二弟他…他死得冤啊!活活被逼得举火自焚!阖宫上下…那是我亲弟弟!”
小主,
“允炆…我那好侄儿!他…他怎么能?!黄子澄!齐泰!还有那毒妇吕氏!”
“他们要把我们这些做叔叔的赶尽杀绝啊!我装疯…我吃屎喝尿…我像个真正的畜生一样苟活…”
“就为了…就为了能护住炽儿他们…护住北平这一大家子…给十二弟…留个能喊冤的人啊!”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悲痛和屈辱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看着眼前崩溃坦白的大舅哥,陈兴心中那最后一点犹豫也消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负起了更沉重的东西。
“殿下,”陈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起来吧。不必再装了。”
他上前一步,扶起朱棣,目光锐利如电,直视着对方。
“先帝…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临终前,给了臣一道密旨。”
“密旨?” 朱棣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希冀。
陈兴缓缓点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先帝遗诏:若将来允炆被人蛊惑,行差踏错,或藩王真有不臣之心,闹得不可收拾…”
“命臣陈兴,可行非常之事,该揽权便揽权,该做权臣便做权臣!务必替他…镇住局面,护住大明江山!”
“权臣?镇住局面?” 朱棣喃喃重复,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绝处逢生的狂喜和一种被巨大信任击中的震撼!“父皇…父皇他…早有预见?!”
“是!”陈兴斩钉截铁,“如今允炆已被奸佞彻底蒙蔽,屠戮宗亲,背弃祖训,逼死湘王,自毁长城!”
“局面已至不可收拾之地!先帝所虑,已成现实!”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朱棣,语气陡然变得激昂而沉重:
“既然主上昏聩,奸佞当道,宗室罹难,江山危殆!”
“那么,臣陈兴,奉先帝遗诏,在此宣告——”
“当行奉天靖难之举!清君侧,诛奸佞,正朝纲,护我大明社稷!”
“奉天靖难!” 朱棣激动得浑身颤抖,猛地抓住陈兴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