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麻利,却也并不出声打扰那对遥遥相望的父子。
春禾亦是怔怔望着卢先生。
因卢先生面上尚覆着一层精心修饰的易容,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惊疑,几分不敢确认的激动。
“阳哥儿。”卢先生终于颤声唤出这个名字,喉咙哽咽,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春禾闻听这声呼唤,浑身剧震,再不迟疑,“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重重叩下头去,声音带着泣音:
“爹,真的是您。儿子眼拙,竟未能认出父亲!”
骨肉分离,劫后重逢。
卢先生踉跄上前,一把将儿子紧紧搂住,父子二人抱头痛哭,积压多年的思念、担忧、苦难尽数化作滚烫泪水。
纵使卢先生平日如何沉稳持重,此刻也只是一个寻回失散爱子的普通父亲。
场面感人肺腑,连尚不明就里的抚剑,见这对父子如此悲喜交集,也不由自主湿了眼眶。
文嬷嬷待他们情绪稍缓,方递上两块洁净的湿帕子,轻声道:
“秦御医,你们父子重逢,乃是天大喜事。只是东家尚在座前,莫要太过失仪了。”
卢先生这才恍然回神,用帕子胡乱擦了脸,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对着望舒深深一揖,声音沙哑:
“老朽……老朽失态,东家莫怪。”
望舒连忙虚扶一把:“先生切勿多礼,此乃人之常情,我亦为之动容。”
卢先生拉过春禾,指向抚剑,声音仍带着颤:“阳哥儿,这是你妹妹抚剑,你竟也未能认出么?”
抚剑“啊”了一声,彻底愣住。
她与卢先生虽有师徒之谊,近日更以父女相称,却也只当是权宜之计,方便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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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转眼之间,假父女竟成了真父女?
眼前这俊秀的年轻大夫,竟是自己的亲兄长?
望舒见抚剑难得露出这般懵懂神态,不由莞尔,出言点破:
“抚剑,卢先生确是你生身之父,春禾是你嫡亲的兄长。往日种种,皆因旧事牵连,不得已而为之。”
文嬷嬷反应极快,已另斟了一杯新茶递到抚剑手中,示意她奉茶认亲。
抚剑接过茶杯,虽心中仍有万千疑惑,却依言跪在卢先生面前,双手举杯过顶,声音清晰而坚定:
“爹,女儿不知往日有何隐情,致使骨肉分离。
但女儿在您身边这些时日,未能尽孝,请您原谅。”
这便是抚剑的性子,一旦确认,便坦然接受,毫不扭捏。
卢先生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先将儿子扶起来,再将女儿扶起,眼中泪光再次泛起:
“不怪你,是爹的错,往日之事,稍后爹再细细说与你听。”
抚剑起身,又斟了一杯茶,走到春禾面前,递给他:“大哥,请用茶。”
她顿了顿,看着兄长犹带泪痕的脸,语气竟带一丝调侃之意。
“小妹我可未易容改扮,你竟都认不出,看来这医术眼力,还得多加磨砺才是。”
春禾被她一说,又是惭愧又是激动,接过茶饮了,忙道:“是兄长眼拙,妹妹莫怪。”
一家三口终得团圆,虽泪痕未干,但那股弥漫的喜悦与温情,却驱散了厅中原本的沉凝气氛。
望舒敏锐地察觉到,抚剑那向来清冷如冰的眉眼间,似乎悄然融化了一缕暖意,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了许多。
“好了好了,天大的喜事,终是团圆了。”
文嬷嬷适时开口,将话题引回正轨,“你们一家往后再叙天伦,时日方长。眼下,还是先商议东家交托的正事要紧。”
卢先生这才彻底收敛情绪,自怀中取出一份誊写工整的脉案,递给文嬷嬷,神色恢复医者的严谨:
“文嬷嬷,林大人之疾,根源在于毒素缠绵日久,已损及肝木根本。
如今用药,稍峻猛些便恐引动肝风,加剧其损。
是故,汤药一道,几已行至穷处。
素闻嬷嬷于药膳调理、导引养生一道独步杏林,不知可有温和稳妥之法,徐徐图之?
眼下之计,恐只能倚重饮食调养。”
文嬷嬷接过脉案,凝神细阅。
花厅内一时静默无声,只闻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望舒紧盯着文嬷嬷的神色,见她目光扫过脉案上的记述,眉头越蹙越紧,指尖在纸页上某处反复摩挲,自己的心也随之一点点悬高,几乎能听到那擂鼓般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