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没再说话,走出书铺时,回头看了一眼,周先生正坐在葡萄架下,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身上,落在那本旧书上,像撒了把碎金。
从那以后,陆明远成了芸香书舍的常客。他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每天就在胡同里晃悠,路过书铺时,总会进来坐会儿,有时帮周先生擦擦书架,有时就坐在旁边看他修补旧书。
周先生也不赶他,还教他认书的版本、看纸的年代。“你看这纸,”周先生拿起张修补用的宣纸,“这是楮树皮做的,纤维长,韧性好,能存上百年;那种草纸就不行,几十年就脆了。”
陆明远听得入迷,他发现,这些旧书里藏着太多故事——有的书页上有批注,歪歪扭扭的,像是个小学生写的;有的书里夹着干枯的花瓣,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还有的书脊上贴着图书馆的标签,想来是流转了不少地方。
“老先生,您修补书用的糨糊是自己做的?”陆明远看着周先生用小刷子蘸着糨糊刷在纸页上,那糨糊是淡黄色的,带着点米香。
“嗯,用糯米做的,”周先生点点头,“得先把糯米泡软,蒸熟了捣成泥,再加些明矾水,这样粘得牢,还不容易生虫。”他指了指墙角的坛子,“那就是我去年做的,放了一年,更黏了。”
陆明远看着那坛子糨糊,突然说:“老先生,我能跟您学学修补旧书吗?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周先生愣了一下,打量着他:“这活枯燥,还费眼睛,你年轻轻的,能干得了?”
“能!”陆明远拍了拍胸脯,“我爷爷也爱修东西,我跟着他学过点木工,手上还有点准头。”
周先生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先从撕纸纤维学起,这是修补的基础。”
撕纸纤维看着简单,做起来却难。要把宣纸撕成细如发丝的纤维,还要长短均匀,不能有毛边,陆明远练了一个星期,手指被纸划破了好几处,才总算有点模样。
周先生教他,修补书要“整旧如旧”,不能用太新的纸,颜色要和原书差不多;补字要用和原书一样的字体,不能瞎写;装订要用棉线,不能用铁丝,这样才能保存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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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页,”周先生指着那本缺页的《论语》,“缺了‘学而时习之’这几个字,你得先找个一模一样的刻本,把字拓下来,再用薄纸描上去,粘在缺损处,这样才看不出来。”
陆明远学着拓字、描字,起初总描得歪歪扭扭,周先生就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写字要稳,像做人一样,不能飘。你心不静,字就站不稳,补出来的书也不好看。”
在周先生的指导下,陆明远渐渐入了门。他不仅学会了修补书页,还会装订、换书脊,甚至能辨认出不少版本的新旧。有次,一个客人拿来本旧书,说是明代的刻本,陆明远看了几页,就说:“这是仿的,纸是新的,墨味也不对。”客人起初不信,周先生看了,也说确实是仿品,客人这才服了。